“難道說……”聽到這里已經漸漸明白過來的阿爾托莉雅,慢慢睜大了眼睛,看著庭中央對峙的兩人。
“我想拯救他,即使這樣會毀掉他。”灰發貓耳少年低聲道,“人類,真的很難理解。”
“什么?”阿爾托莉雅扭頭,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你說你想來救他?”
“我正是為此而來的。”觀測者道,“作為守護者的他,在無盡的工作中,正在不斷的磨損自己,所需要的修復只有自我毀滅。他自身可能存在很嚴重的bug。”
“他……都做了什么?”這句話是遠板凜問出來的。
“清理正在進行愚蠢自滅行動的人類,無數次,”觀測者總結道,“但據我所知,這個行動沒有意義,人類也好,世界也好,都沒有逃脫毀滅的宿命。”
“……結果,你誰也沒能拯救到嗎?”遠板凜聲音有些顫抖的說出了這句話,“archer,你……”
紅A只是沉默。
“越是奮力的追求理想,就越是被推離到與之截然相反的境地,不是背離理想,而是被一直以來所堅信的理想背叛嗎?你的結局,如此殘酷的嗎?”凜看著紅A低聲悲嘆。
聽到這個與自己極其神似的境遇,阿爾托莉雅將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紅A與士郎,失神的垂下頭,內心受到極大震撼。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那個灰發少年要自己在一旁見證了。
紅A靜靜的凝視著那個曾經的自己,“真是礙眼啊……”他投影出一把劍扔到紅發少年身前,“自裁吧,衛宮士郎,這樣對你來說還比較幸福。”
紅發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撿起地上的劍,手指撫過其鋒刃,像是聽進去了對方的話。
少女騎士擔憂的喊道,“士郎!”她轉頭看向觀測者,“這樣做沒有意義,英靈座超越時空,消除自己的過去也不能改變什么!士郎沒有必要死!”
觀測者無機質的聲音淡漠平等的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內,“你不明白?還是說不愿明白?這并非是他們之間誰死的問題,而是衛宮士郎想要救贖自己的心愿。”
“如果永世都將遭受背叛自己的理想的折磨,那還不如從自己懷抱理想的那一刻就自殺,這就是他所認為的自救,只要能拯救無數個奔向理想的衛宮士郎中的一個,那他自己就能感到些許救贖。”
觀測者看向白發紅衣的弓兵,“真是矛盾又讓人難以理解的想法。”
紅A下意識冷嘲熱諷了一句,“真是多謝你精妙的總結。”
觀測者當然聽不懂這種程度的嘲諷,認真回答,“不必道謝,這也是為了我自身機體而考慮。”
“你是對的。”突然的,衛宮士郎輕聲道。
一瞬間所有人情緒各異的目光都轉向這個紅發少年,他們都在等著他給出答案。
“你是正確的,但是那僅僅是正確而已。”士郎接著道,“你后悔了吧?后悔想成為正義的伙伴,后悔接過了老爹的理想。”
“我想象不出你會遭遇怎樣的悲慘,我無法對你的經歷感同身受,但是,你應該最清楚才對!我,活在此刻的衛宮士郎,絕對無法認同你!絕對無法放棄那份理想!”
紅發少年舉劍指向未來的自己,琥珀色的瞳孔滿是堅決與執著,“說到底,你也只是我未來的一個可能性而已,一個走向錯誤理想的未來!”
“只要還站在這里,我就會拼盡全力的否定你,擊敗名為你的我!”
話不投機,兩人直接開打,原本以為毫無懸念的戰斗竟然意外陷入僵局。
似乎是因為兩人同為衛宮士郎的存在,在相同靈魂每一次刀劍對撞之下,記憶與技藝順著相觸的刀鋒迅速傳遞。
紅發少年的動作由青澀逐漸變得熟練,漸漸跟得上英靈的動作甚至還能加以反擊。
而紅A的面板數值原本就偏低,在失去御主的供魔后會漸漸變得無力,優勢在偏移。
紅A不得已解放了寶具無限劍制。
所有人都被卷進了他的心象世界,插滿劍的荒丘,布滿齒輪與塵埃的天空。
遠板凜愣愣的望著那兩個男人的戰斗,忽然咬牙罵道,“真是個笨蛋!”
她瞥向庭院一角的灰發少年,叫了一聲,“那邊的小鬼!”
觀測者回望過去,“?所謂的小鬼,是在指我嗎?”
“除了你還有誰啊!”遠板凜忍不住吐槽道。
“以個體所經歷的時間而論,這個稱呼恐怕并不適合——”
“誰管那個!”遠板凜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如你所見,我已經一動也動不了了,能否請你解開這個術式呢?”
“為什么?”觀測者一向很講理,也一向有問必答。
“為什么?”遠板凜提高聲音反問道,“你這家伙也是木頭腦袋嗎?看我這個樣子也該知道了啊!雖然不想承認,我確實也沒辦法救另外兩個木頭腦袋,所以也用不著擔心我會干擾。”
“是這樣沒錯。”騎士王一臉凜然道,“既然閣下只是為士郎而來的話,那這個不知名的晶體化術式也可以解除了吧。”
“合理的要求。”觀測者點點頭應許道。
遠板凜脖子以下晶瑩剔透的身體終于恢復原樣,她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部位,然后走過來,有些壞心眼的捏了捏灰發少年的貓耳。
“真不愧是那家伙的熟人,這一板一眼的性格簡直是一模一樣。”凜嘆氣道。
觀測者的表情沒有波動,如同人偶一樣任其把玩。
另一頭,那兩人的戰斗也終于進入后半段。
衛宮士郎看到了自己的末路。
在核廢料面前,為了拯救那五百人的性命,他與抑制力簽訂了契約。
隨后剩余的兩年時間里,他奔赴在中東戰場,試圖拯救所見到的一個又一個人的性命。
但是失敗了,他被這些不能理解的人們親手送上了絞刑架。
衛宮士郎看見自己站在一個地獄的門前。
害怕,一想到自己會迎來那樣的結局,一想到將來要走上那樣的道路,心里好像破了一個口子,抑制不住的感到戰栗。
心中的猶豫隨即就反應在劍上,紅A尋到機會折斷了士郎的莫邪。
“你也看到了對吧。”紅A以肯定的語氣道,“我沒覺得后悔,在那之后,我成為了抑制力的守護者,變成了維護人類歷史的自動裝置。”
“哪怕是這樣,只要能多救一個人我也心甘情愿!但是事實并非如此,守護者充其量只是為人類善后的存在。”
“就和那個家伙說的一樣,我什么也沒能改變,什么也沒能拯救!只能沒完沒了的獵殺著那些作惡的存在,無數次,無數次……”
累積的傷害讓衛宮士郎的身體如鉛灌一般沉重,額角破開的口子里的血浸模糊了一邊的視野。
少年只能倔強的咬牙支撐著。
紅A的目的從來就不是殺死衛宮士郎,如果僅僅是這樣,過去他就有過無數次機會。
他想做的只是救贖衛宮士郎這個存在而已。
“說到底,成為正義的伙伴這個理想根本就是錯誤的!”紅A含著怒意壓沉了聲線,“那是衛宮切嗣這個男人遺留下的詛咒!”
“在那場充滿死亡氣味的大火里,無視了其他人的呼救,僅有自己一人得到了救援,自顧自的認為自己背負了其他人的死亡,從此便病態的追求著拯救他人,這就是衛宮士郎這個男人的本質!”
士郎內心的動搖越發明顯,具象內心構想的投影越發不穩定。
紅色弓兵手上發力,斬斷了士郎的干將后去勢不減,順勢在后者大腿上砍了一刀。
士郎忍不住痛呼一聲跌跪在地,紅A只是站在他面前冷漠的俯視著他,舉刀直指。
“衛宮士郎這樣扭曲的男人,懷抱著可笑的贗品理想,過著如同機械的人生,其存在根本就毫無意義,不如就在這里,抱著理想溺死吧!”
阿爾托莉雅瞳孔巨震,近乎撕心裂肺的喊道,“士郎!!!”
就在這一刻,士郎體內的“某個物件”發出了呼應,釋放出了驚人的光輝。
十年前,那個接近崩潰的名為衛宮切嗣的男人,從滿是火焰與死亡的廢墟中,掘出的唯一一個生還者。
切嗣顫抖著將這名紅發男孩從瓦礫中拉起,臉上的笑容幸福到了讓人覺得十分可憐的地步。
為了保住男孩的命,衛宮切嗣將他所獲得的圣遺物,傳說中能治愈傷痕的,亞瑟王的劍鞘——阿瓦隆埋入了男孩體內。
阿爾托莉雅喃喃道,“那是……”
“傷口都被治好了?!”凜又驚又喜,但緊跟著又疑惑道,“但這又是為什么?”
“那就是亞瑟王的劍鞘,”觀測者空無一物的視線注視著紅色的弓兵,“擁有治愈力量的阿瓦隆,遺世而獨立的理想鄉,回應了衛宮士郎高潔的理想。他,大概要失敗了,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