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很好。太好了。
阿米莉亞·薩克斯站在克洛伊·摩爾遭到襲擊的地下室里,表情扭曲地彎下腰朝雜物間里看去。她的目光沿著狹窄的隧道一直向犯罪現場延伸,那是另一條寬敞得多的隧道,克洛伊·摩爾就是在那里遇害的。
現場急救人員架設起了燈光設備,把尸體照得通亮。
薩克斯手心開始冒汗,緊緊盯著面前這條狹窄的通道。她不得不爬著穿過去。
太好了。
她退后兩步,在地下室里深呼吸兩三次,肺里都充滿了霉味和燃油味。幾年前,林肯·萊姆根據從建筑部門和其他市政府機構得到的資料,建立了一個紐約地下區域布局的數據庫。她用手機上的一個加密程序下載了一份,不情不愿地瀏覽著自己面前的地形。
薩克斯很想搞清楚,恐懼癥的源頭是哪里?有些人是由于童年創傷,有些來自基因遺傳,是為了防止我們不知死活去撫摸毒蛇,或者在山崖上追跑打鬧。
她怕的倒不是蛇類和高崖,而是幽閉空間。薩克斯并不相信人有前世,否則她一定會認為自己上輩子死于活埋;或者按照因果報應的邏輯,她前世更可能是一個殘暴的女王,把所有跪在面前苦苦哀求的敵人都拉出去活埋了。

身高超過一米八的薩克斯審視著近在咫尺的對頭:一條直徑在七十厘米到七十六厘米之間的隧道,從雜物間通向更大的通道,也就是謀殺現場。地形圖顯示,這條狹窄的通道有七米長。
她心想,這簡直是一具圓柱形的棺材。
距離尸體約九米開外還有一個檢修孔,也可以通過那里進入謀殺現場。兇手很可能就是從那里進入現場的。但薩克斯還是得穿過那條狹窄的隧道,以便沿途搜集證據。兇手就是通過這條隧道爬到精品店的地下室,隨后又從這里把克洛伊拖了過去。“薩克斯?”耳機里突然傳來萊姆的聲音,“你在哪兒?我什么都看不到了。”薩克斯佩戴的這臺通信設備不僅有麥克風和耳機,還配有高清攝像機。她剛剛安好裝備,還沒來得及打開視頻通信。她在這臺只有一節五號電池大的迷你攝像機上摸到一個按鈕,很快聽到萊姆在耳機里說:“現在好了。”緊接著又咕噥道:“但還是很黑。”
“因為這里就是很黑。我在地下室,馬上還要鉆進一條胃管那么窄的隧道。”
“其實我從沒看見過胃管。”他答道,“我都不敢確定這種東西真的存在。”每次接手新案子,萊姆都會心情愉悅,充滿幽默感,“好了,出發吧。到處都搜一遍。看看有什么收獲!”
每次勘查現場,她都會帶上這套設備,這樣萊姆就可以給她出主意。雖然比起當年薩克斯作為一個新手剛開始跟他搭檔時,現在需要出謀劃策的時候已經少多了,但萊姆還是在旁邊盯著。萊姆是希望確保她的安全,雖然他從不承認這一點。萊姆一直堅持,勘查現場的警察只需要一個人就夠了,否則會互相干擾。最好的鑒證專家會在心理上完全融入現場。他們會把自己代入受害者、代入兇手,這樣就能找到可能被遺漏的證據。但是當有人跟你一起搜查時,你就會很難全情投入。不過獨自勘查有風險。你可能很難想象有多少犯罪現場會發生危險:兇手可能回來,也可能根本就一直藏在現場,然后突然攻擊在走格子的警察。在某些情況下,兇手真的離開了,但犯罪現場又發生了一起毫不相干的攻擊事件。薩克斯就曾被一個流浪漢騷擾過,那個精神分裂癥患者堅信她是來偷走他想象中的狗的。
她又看了看雜物間,讓萊姆也能看清那里的情況,然后朝那條要命的隧道瞥了一眼。
“啊。”他終于意識到她在擔心什么了,“胃管。”
薩克斯最后調整了一下裝備。她身穿白色特衛強連體防護服,戴了頭套和鞋罩。鑒于兇器很明顯是毒藥,她還戴了N95型口罩。雖然第一批趕到現場的警方回應小組說,毒藥是用刺青槍打進體內的,現場的空氣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化學物質,但還是小心為上。
薩克斯的身后傳來腳步聲,有人走進了切斯諾德時裝店這間潮濕、發霉的地下室。
她回過頭,看見了一位相當有魅力的警察,那是簡·伊格爾斯頓。她剛才在幫忙調查時裝店。薩克斯和伊格爾斯頓相識好幾年了,她是處理犯罪現場的明星人物之一。伊格爾斯頓詢問了最先發現尸體的服裝店經理。薩克斯想知道那位經理是否進入過犯罪現場,也就是克洛伊尸體所在的地方,去查看自己的員工。
伊格爾斯頓說:“沒有。她看見門開著,就朝雜物間里看,發現被害者躺在那里。這就夠她承受的了,她沒有再往里走。”不能怪那個經理,薩克斯心想。就算沒有幽閉恐懼癥,又有誰會明知道有一具兇殺案的尸體躺在那里,兇手也可能沒離開,還要鉆進一條廢棄的管道爬過去?
“她是怎么發現受害者的?”萊姆聽見她們的對話,問道,“我好像看見那里有現場急救人員架的探照燈。但在此之前,那里不是應該很暗嗎?”
薩克斯轉達了問題。但伊格爾斯頓也答不上來。“那個經理只說,她看得見里面。”
萊姆說:“那好吧,我們晚點再查查清楚。”
伊格爾斯頓又補充道:“進入過現場的只有一個接到報案后趕來的警察和一個急救人員。不過確認受害者死亡后,他們就退出來等我們了。我拿到他們鞋印的采樣了,可以排除干擾。他們說沒碰過任何東西,只確認了受害者的狀況。急救人員也戴著手套。”
因此,現場的污染,也就是跟案件本身或兇手無關的證物,應該可以降到最低。這大概算是這么一個地獄般的犯罪現場唯一的好處。如果犯罪現場在大街上,可能會有幾十種污染,像是空氣中的塵土、降雨、今天這種惡劣的雨夾雪天氣、正好經過的路人,甚至還有想拿走點紀念品的人。其中影響最大的污染源之一,是警察同行們。特別是當有記者過來想要拍攝點素材放在二十四小時新聞輪播里的時候,某些警察就會搶著出風頭。
再看一眼那具圓柱形的棺材。
好吧,阿米莉亞·薩克斯心想:肉搏時刻……
這是爸爸的口頭禪。阿米莉亞的父親也曾是一名警察,負責巡視墮落街(Deuce),也就是中城區南部那一塊。那時候的時代廣場,荒蕪得就像十九世紀的枯木鎮(Deadwood)。肉搏時刻,就是那些你必須直面自己內心深處恐懼的時刻。
胃管……
薩克西回到檢修門前,爬進地下室下方的雜物間,然后接過同事遞過來的證物采集包。薩克斯說:“你搜查過地下室了吧,簡?”
“我馬上就去搜。”伊格爾斯頓回答道,“然后我會把東西都拿回快速反應車。”
他們迅速搜過一遍地下室。但很明顯,兇手沒在這里逗留很久。他弄昏了克洛伊,然后把她拖進了檢修門;地面上可以看見她高跟鞋留下的痕跡。
斯克斯把沉重的包放在地板上打開,給雜物間里搜集到的證據拍照和分類。就跟地下室一樣,兇手和受害人都沒在這里多做停留。他一定是想盡快把她弄走。薩克斯把證據裝進袋子里,貼上標簽,放在地板上,以便在這里的其他警察可以拿回快速反應車上。
然后薩克斯轉回那個狹小通道的入口處,看向里面,仿佛看著一個手持兇器、窮兇極惡的歹徒。
胃管……
她沒動。聽著自己的心在怦怦跳。
“薩克斯。”萊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沒有回答。
他柔聲說道:“我懂的。但是……”
言下之意就是:趕緊開始吧。
說得沒錯。
“收到,萊姆。別擔心。”
肉搏時刻……
隧道沒多長,她安慰自己。七米出頭。不算什么。但出于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薩克斯對于這條隧道深處兩米開外的地方充滿了抗拒。只要靠近一點,她的手心就開始出汗,頭皮也汗津津的,比平時更癢。她想撓一撓,把指甲深深地摳進皮膚里。她一緊張就會這樣。她現在已經緊張到動彈不得——從身體、情緒到思維,都僵住了。
她太痛恨這種狀態了。
她的呼吸淺而短促。
茫然無措中,她伸手去摸那把別在屁股上的格洛克手槍。就算不開火。這把槍也有可能污染現場,但還是要帶上,以防萬一。如果兇手在犯罪現場襲擊警察,它就會派上用場。
她用一條尼龍雙鉤繩拴住證物采集袋,另一頭系在自己的武裝帶上,以便拖著袋子前進。
她又向前走了兩步,在隧道口停住了。薩克斯趴跪下來,爬進了那條小隧道。薩克斯不想打開頭燈。看清楚隧道內部,要比只盯著隧道盡頭要難熬得多。但她怕這樣會錯過一些證據。
咔嗒。
在鹵素燈的照明下,這具金屬棺材似乎在不斷收縮,緊緊包裹住她。
繼續。前進。
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只粘毛滾筒,一邊行進一邊滾過隧道的地板。薩克斯認為,如果兇手和被害人在這個密閉空間里扭打或者掙扎過,很可能會留下一些線索。因此她格外留意縫隙和粗糙不平的地方,這些地方比較容易留下痕跡。
她的腦海里冒出一個笑話,是好幾年前在喜劇演員史蒂芬·萊特的表演中看到的。“我去醫院做核磁共振,因為想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幽閉恐懼癥。”
但無論是這個笑話還是搜證任務本身,都沒能沖淡她的恐慌。
在爬行了大約三分之一的路程時,恐懼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插進了她的腹部。
出去,出去,出去!
隧道里十分悶熱,但她的牙齒還是直打戰。
“做得不錯,薩克斯。”萊姆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她很感激萊姆的安慰,但她現在什么都不想聽,于是調低了耳機的音量。
再前進幾米。呼吸,呼吸。
把注意力放在搜證上。薩克斯努力嘗試著。但她的手止不住地發抖,粘筒從手里滑脫,手柄掉落在隧道的金屬地面上,發出哐當一聲,嚇得她幾乎窒息。
一陣巨大的恐懼攫取了她的心臟。薩克斯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想法:不明嫌犯就在她的背后。他藏匿在雜物間的天花板上,然后悄悄地,跟著她爬了進來。為什么我不抬頭看看呢?每次去犯罪現場我都記得檢查頭頂上方的!該死。
她被扯了一下。
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那個綁在身上的證物包。不,是兇手在拉她!他要把她綁在這里。往隧道里填滿土,一點一點地,從腳的位置開始填。也可能會灌水。
她甚至已經聽見雜物間傳來了滴水的聲音,那里有水管。他可以拔掉塞子,打開閥門。她會活活淹死在這里,眼睜睜看著水漫過來,卻無法前進,也無法后退,只能大聲尖叫。
不!
其實她知道這個場景并不大可能發生,但恐懼讓小概率的,甚至是不可能的事變得那么真實。恐懼本身主宰了這一個小小的空間,朝她吹氣、親吻、挑逗,用蠕蟲般的雙臂環抱著她的身體。
她對自己感到惱怒:別發瘋了。你面前最大的危險就是鉆出隧道時被人一槍爆頭,而不是被什么不存在的兇手用不存在的鏟子活埋。這條隧道不會塌方的,不會把你埋起來,像一只被蛇絞殺的老鼠。這、不、會、發、生、的。
但緊接著,蛇絞殺老鼠的畫面占據了她的腦海,又一波恐懼席卷而來。
該死。我快發瘋了。我他媽快發瘋了。
現在距離隧道口只有兩三米遠了,她非常想沖出去。但她不能這么做。隧道太狹窄了,她只能慢慢爬,一點都快不起來。而且,薩克斯知道加快速度會釀成大禍。她會漏掉線索。而且爬得越快,她就會越害怕,最后恐懼在她的大腦中爆發,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
而且,就算她能加快速度爬出去,那也沒有用。
她從父親那里學到的人生信條是:只要你移動,他們就抓不到你。
但有時候,比如現在,只要你移動,他們反而能抓住你。
所以,她命令自己停下來。
她停了下來。一動也不動。靜靜感受著隧道伸出堅硬的雙臂,緊緊地纏住她。
恐懼如同潮水般一陣陣襲來。恐懼如同冰冷的刀鋒刺入她的身體。不要動。嘗試跟恐懼共處,她對自己說。面對它,對抗它。
她知道萊姆一定在跟她說話,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似是困惑,似是關切,似是不耐煩。也許以上都有。她伸手把耳機調到靜音。
呼吸。
她呼吸著。吸氣,呼氣。她睜大了眼睛,盯著前方那團似乎在一英里之外的圓形光亮。不,不應該看那里。線索。應該找線索。這是你的職責所在。她盯著身邊的金屬管壁,一寸寸搜尋過去。
恐慌帶來的刺痛開始消退。雖然沒有完全退卻,但已經好多了。
很好。她繼續前進,可以放慢速度,用滾筒滾過每一點痕跡,搜集每一塊碎片。
最后,她的頭鉆出了隧道,然后是肩膀。
重獲新生,她虛弱地笑了起來,然后眨眨眼睛,抖落睫毛上的汗水。
薩克斯鉆了出去,進入了一條更大的隧道里。跟之前的那條比起來,這里大得像是一座音樂廳。她蹲伏下來,拔出手槍。
這里并沒有什么入侵者舉著武器對準她,至少在看得見的地方沒有。照著尸體的聚光燈亮得晃眼,但光照不到的地方也許暗藏威脅。她迅速掏出迷你手電照了照。沒有威脅。
薩克斯直起身,把證物袋從隧道里拖出來。她掃視了一圈,發現萊姆數據庫里的那張圖紙相當準確。這條隧道很像礦道,大約六米見方,西邊那頭延伸進一片黑暗中。一個多世紀以前,人們推著手推車在這里來來去去,在工廠和貨棧之間運送貨物。而現在,這條陰暗潮濕的通道只是紐約基礎建設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通道上方的管道縱橫交錯,有巨大的鐵皮管道、細一點的鋁質管道,還有里面包著電線的聚氯乙烯管道,亂糟糟地穿過陳舊的接線盒。其中有些線纜看起來新一些,亮黃色的接線盒上寫著IFON。她不知道這幾個字母是什么意思。鐵管上則印著NYC DS和NYC DEP,這是紐約市衛生局和紐約市環保局的縮寫,分別負責城市污水和供水。
她忽然意識到周圍太安靜了,隨即調高了耳機的音量。
“——媽的怎么回事?”
“對不起,萊姆。”薩克斯說道,“我不能分心。”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他好像反應過來了——她剛才是在跟“胃管”搏斗。“沒事,好了。現場安全嗎?”
“明處沒什么危險。”隧道的東面是一堵磚墻,她又忍不住向隧道西面的黑暗處看去。
“用一盞探照燈照向那個方向。如果有人想瞄準你,會被晃瞎的。在他看見你之前,你就能看見他了。”
最先到達現場的警察架設了兩盞鹵素燈,旁邊連著巨大的電池。她把其中一盞轉了個方向。
然后她開始往隧道深處搜查,萊姆不時在她耳邊給出一些建議和提示。
沒有危險的跡象。
薩克斯希望這次不必在現場交火。頭頂巨大的管道似乎新安裝不久,其中一條蓋著DEP鋼印的管道看上去就很厚。她那把格洛克手槍裝填的是空尖彈頭,無法射穿金屬。一旦嫌疑人持槍返回現場,而他的槍里裝填的又是穿甲彈,有可能射穿那條自來水管。由于水管內的水壓很高,一次小小的破裂就有可能引發類似一大堆C4炸藥爆炸的效果。
就算他用的只是普通子彈,射擊出的子彈也有可能在金屬、巖石和磚墻之間反彈而造成傷亡,跟直接命中的子彈沒有兩樣。
她又看向那條隧道的深處,沒有什么動靜。
“沒問題了,萊姆。”
“很好,就這樣。趕緊開始吧。”他有些不耐煩了。薩克斯已經開始動手,想著越早離開這里越好。
“從被害人開始。”
她不只是個被害人而已,萊姆。薩克斯心想。她有名字。她叫克洛伊·摩爾,二十六歲,曾在一間時裝精品店里當店員,哪怕拿著跟最低工資標準差不多的薪水也努力工作,只是因為她沉迷于紐約,沉迷于表演,沉迷于二十六歲的青春。上帝保佑她。
她不應該就這么死去,還死得這么慘。
薩克斯在鞋套外面綁上皮筋,拉到腳掌的位置,這樣她的腳印就可以跟兇手或是第一批趕到現場的警察區分開來。之后她會拍下其他腳印,以供比對。
她走近尸體。克洛伊仰面躺著,上衣被卷到了乳房下緣。薩克斯注意到,就算她已經死去,那張美麗的臉仍肌肉僵硬,表情扭曲。很明顯,她曾遭受巨大的折磨,在劇痛中慢慢死去。她的嘴里有白沫,還有很多嘔吐物,散發著令人惡心的氣味。薩克斯努力讓自己不去注意這些。
克洛伊的雙手被一副劣質手銬銬在身下,腳踝上纏著防水膠帶。薩克斯用一把萬能鑰匙打開了手銬,又用一把手術剪刀剪開了那些沾上了塵土的灰色膠帶,放進證物袋里。她從克洛伊發紫的指甲下面刮出了一些纖維和灰白微粒。或許她曾反抗過,那么這些碎屑中就可能藏著寶貴的證據,甚至是兇手的皮膚。如果聯邦調查局的DNA數據庫里存有兇手的資料,說不定幾個小時內就能查到他的身份。
萊姆開口說道:“我想看看那些刺青,薩克斯。”
薩克斯注意到克洛伊的脖子上有一枚小小的藍色刺青,就在右肩上方。但那應該是很久以前刺的了。
此外,很容易就能看出哪枚刺青是兇手干的。她跪下來,眼睛和攝像機湊近克洛伊的腹部。
“就在那里,萊姆。”
這位犯罪專家低聲說道:“這是他留下的信息。至少,是一部分信息。你覺得他要表達什么意思?”
但是字數太少了。薩克斯知道,萊姆根本沒指望她能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