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錢青書出班，躬身道：“陛下，為今之計(jì)，不如派人與佛國密談，許以好處，共退強(qiáng)敵。”

元貞帝依舊不抬頭。

太子回頭看了錢青書一眼，隨即抬頭看向遠(yuǎn)方，錢青書默默退回文班之列。

右都御史楊宏出列，看了一眼錢青書，道：“首輔大人以為該給何等好處，才能打動西域那幫菩薩？”

眾臣聞言齊齊看向首輔大人，先心里都明鏡似的，好處無非是割地賠款，但這話誰敢說？

太子看向楊宏，開口道：“楊大人既然開了口，想必已有謀劃，本王倒想問問你的高見。”

楊宏一怔，踢出去的球又回到了自己腳下，太子問話，他不敢不答，兩難之際，楊宏看向元貞帝右側(cè)的楚王。

楚王笑道：“楊御史不過是履行監(jiān)政之則，談判之事還是應(yīng)有內(nèi)閣審議，提個(gè)章程給陛下。”

太子微笑道：“三弟說得有理，稍后內(nèi)閣議事，你我當(dāng)一同參與。”

站在元貞帝身后的朱振岳嘴角微揚(yáng)，心道，就知道這幫人有福不能同享，但有禍必須拉上對方。

誰知此時(shí)，元貞帝居然停下了咀嚼，將面前的玉盤砸了出去，眾臣齊齊跪地。

元貞帝怒道：“大烏是頭獅子，喂飽了就不咬人，佛國什么？敲骨吸髓的惡鬼！”

群臣不語。

元貞帝繼續(xù)道：“議來議去，連形式都搞不清楚，只會耍口舌之能，要朕割地賠款，出賣祖宗基業(yè)，做夢！你們這群廢物，天天對著王博真喊打喊殺，大禍臨頭，你們一個(gè)個(gè)都推卸責(zé)任，朕要你們何用？”

少頃，元貞帝坐回龍椅，太子轉(zhuǎn)身啟奏：“父皇，不如召回王博真，讓其帶兵出征，攔截大烏軍？”

元貞帝臉色難看，這些年的打壓，如今國難當(dāng)頭再去請人家出山，何其無恥？更何況，前日，王博真已經(jīng)現(xiàn)身與琉璃菩薩一戰(zhàn)，之后沒有半分停留，還帶走了皇后和諸位公主，想到這，元貞帝本已活動的心意逐漸變冷。

“我大皖沒了王博真就守不住疆土？朕還有十五州之地，三十萬兵馬，朕不信擋不住區(qū)區(qū)十五萬大烏蠻子。”元貞帝拍案而起。

左都御史柳青出列，憤然道：“陛下說的極是，我等應(yīng)舉全國之兵，征討外賊。”

元貞帝斜了他一眼，冷冷道：“內(nèi)閣今日擬出方案，朕要親征，與大烏軍決戰(zhàn)。”言罷，不待群臣反應(yīng)，元貞帝甩袖而去。

群臣面面相覷，今日的陛下不同往日，倒是有了些當(dāng)年的影子。

這讓很多老臣回憶起當(dāng)年龍牙國戰(zhàn)，陛下親自在城門擊鼓，送大軍出征，壯懷激烈，鼓舞人心。

錢青書對此心知肚明，瞇著眼，維持沉默，他自然知道，這位帝王的成仙夢破裂，對佛國更是恨之入骨，如今丟了西瓜，不能再失去芝麻，權(quán)利是個(gè)好東西，起碼讓人奮進(jìn)，這或許是件好事，起碼能夠窺見一絲曙光。

少頃，錢青書召集內(nèi)閣諸臣議事，太子與楚王旁聽，兵部，戶部，工部三位尚書亦參與其中。

離開天正殿，元貞帝習(xí)慣性地踏上了去往天元殿的回廊，走了一段才突然頓住，仰頭長嘆一聲。

俄頃，這位帝王低沉的嗓音傳來：“子岳，朕尋求成仙錯(cuò)了嗎？”

朱振岳躬身，眼中有些濕潤，他很久沒聽見陛下如此親切地稱呼他的字，而非名。

朱振岳拱手道：“凡人也會有成仙的欲望，更何況陛下是九五之尊？只是那術(shù)士和佛門之人可恨，蒙蔽了陛下的雙眼。”

元貞帝頹然一嘆，道：“遙想當(dāng)年，朕身陷黨爭之禍，被人追殺，還是年幼的你把朕藏在地窖里躲過一劫，從此朕便把你帶進(jìn)皇宮，困了你多年，你不記恨朕吧？”

朱振岳躬身九十度，緩緩跪下，顫聲道：“臣自幼便是孤兒，幸得陛下養(yǎng)育，陛下之恩，臣無以為報(bào)，愿為陛下赴死。”

元貞帝勉強(qiáng)露出一絲笑容，伸手虛扶，道：“不必了，朕已時(shí)日無多，只恨醒悟太晚，悔不聽你言，求什么長生道果，親小人遠(yuǎn)賢臣，默認(rèn)嫡子被害，卻無動于衷，朕是昏君，昏君吶！”

元貞帝突然嚎啕大哭，不住地砸著欄桿，眼中盡是血絲，淚水滂沱。

大伴兒太監(jiān)屏退了所有下人，跪在遠(yuǎn)處，跟著大哭。

朱振岳道：“陛下，大皖江山猶在，三十萬大軍猶在，群臣猶在，此時(shí)并不算晚。”

元貞帝抹了一把臉，慘笑一聲，道：“晚了，若廣宇還在，大皖或可一戰(zhàn)。”

朱振岳聞言心中一震，陛下終于后悔了嗎？他道：“前太子之死，并非陛下之過，陛下節(jié)哀。趙王雖死但王博真還在，陛下可下旨令其領(lǐng)軍出征。”

元貞帝搖了搖頭，道：“老匹夫，朕還真瞧不上他。”

頓了頓，元貞帝又道：“算了，北三州還是要保一保，否則我大皖是真的要亡國了。”

朱振岳心中一動，原來陛下執(zhí)意親征，目的在這呢，要替北三州爭取時(shí)間。

“子岳覺得誰可繼承大統(tǒng)？”

元貞帝這突然的一問，朱振岳有些錯(cuò)愕，不知該如何作答，他支支吾吾地說道：“這是陛下欽定之事，臣不敢諫言。”

元貞帝拍了拍朱振岳的肩膀，道：“你心向誰，朕知道。”

朱振岳一凜，抬頭看著元貞帝。

元貞帝笑道：“我早知道你參與了黨政，雖然不曾有出格的舉動，但朕依然把你留在身邊，你知道為何嗎？”

朱振岳很尷尬，該點(diǎn)頭還是搖頭？答還是不答呢？

正在朱振岳糾結(jié)之時(shí)，元貞帝呵笑一聲，道：“因?yàn)殡?..也偏向他。”

朱振岳心神一震，疑惑地看著這位風(fēng)燭殘年的老皇帝，心道，陛下您說明白呀？都火上房了，就別打啞謎了。

“有王博真和他的三千老卒，還有他那個(gè)驚才絕艷的女婿，朕篤定大皖亡不了。”說完，大笑而去，披頭散發(fā)，狀似瘋癲。

朱振岳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難道晉王被排擠是陛下故意的？現(xiàn)太子和楚王不過是陛下的戲班子？還是說，趙王之死是陛下所為？

攢了一腦門子的問號，朱振岳決定，既然大家攤牌了，那就沒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了，立刻聯(lián)系老狐貍，安排后事。

半晌，元貞帝的大伴兒太監(jiān)，手里捧著一卷玉簡，邁著碎步，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