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到這里的時候，天比現在藍，河水更清澈，那些傻狍子就站在你跟前兒，摸它都不跑，就那河里，動不動就有白天鵝落下，還都是成雙成對的，那時這兒沒有田地，得燒荒，那火啊，紅彤彤的一大片，連空中的鳥都被煙熏得掉進火里燒成灰了，給我們連最饞的那個小知青……好像姓孟的，大家都叫他孟猴子的，饞得只呼可惜。

等大火燒過之后，天上就有一對天鵝在那兒盤旋，也不落下，我們連的一個女知青覺得奇怪就跑去大火剛剛滅了的地方尋找，最后找到幾個天鵝蛋……真是奇妙得很，那么大的火，就算是一大塊生肉都能給烤熟了，那幾個天鵝蛋居然完好無損。

那兩只天鵝看到了天鵝蛋就更加不肯離開了，那個孟猴子就去拿了槍要把天鵝打下來加菜……”

耿鳳英在女知青屋里講故事，她很會把握節奏，這時拿起一只大茶缸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全然不理會女知青們急于知道后文的心情。

現在是十一月份，地里的豆秸剛剛收完，新知青們迎來了他們來北大荒后的第一場大雪……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一整夜，天氣冷得難以形容，就算是常年生活在東北的人都有些難以承受，更不用說那些來自南方的知青了，哪怕是爐子里生著火，他們也一個個的凍得跟鵪鶉似的瑟縮著。

這個年月，別說偏僻荒涼的北大荒了，就算是大城市，那也沒有多少娛樂活動，一到冬天，休息的時候都是躲在屋里，能聽個戲匣子就算是享受了。

知青宿舍都安著小喇叭，每天都定時開啟，有時候是播放通知，也有時候是播放一些戲曲之類的，連隊有廣播室，里面就有一臺收音機，聽說還是蘇聯制造的。偏偏這兩天收音機壞了，外面又開始下雪，連里擔心新知青們不習慣，就讓那些老知青們給新人上上課，了解一下北大荒、兵團，也算是講故事解悶了。

“排長，天鵝有沒有被打下來？”

“排長，天鵝蛋怎么處理的？”

“都別吵吵，讓排長休息一下再繼續講。”

……

耿鳳英向那個提議讓她休息的女知青露出一個笑容，這才是乖孩子……她放下茶缸，繼續說道：“孟猴子瞄準一只天鵝就扣動了擇機，”

她看到女知青們的臉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便繼續說道：“關鍵時刻一個女知青出手把槍抬了起來，那顆子彈射空了，然后女知青們將天鵝蛋放在一個顯眼的地方，那兩只天鵝在確認沒有危險后，把蛋都一個個地轉移走了。”

“排長，那個孟猴子是誰啊？現在還在咱們連嗎？”羅玉娟問道。

“他一直在咱們連。”

耿鳳英眼中閃過一抹黯然，“六一年的時候，突發火災，他騎著馬繞路報訊，一不小心陷入了大醬缸，但他的馬把消息傳回來了，連里組織人力進行攔截，終于沒有釀成更大的災禍，保住了大部分的糧食。”

“排長，火災是怎么造成的？是有人故意放火嗎？”鄭娟問道。

耿鳳英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鄭娟的性格在很多人眼中看來是柔弱可欺的，但耿鳳英卻能夠感覺到柔弱中的柔韌，這是一種非常可貴的品格，正是鄭娟和羅玉娟的剛柔相濟，才會在前期的搶收中讓女一班的成績遠遠高于女二班。

“我們后來調查過，并不是有人放火，而是因為當時天氣過于干燥，自然產生的大火，但最關鍵的還是我們盡管做了種種預防，可還是忽視了大自然的威力……我們的防火帶不夠寬。后來我們進行了總結，也改正了錯誤，但這些錯誤都是付出了昂貴的代價才得以改正的。”耿鳳英嘆息道。

“排長，那個撿到天鵝蛋的女知青是誰？”羅玉娟好奇地問道。

“是我。”耿鳳英笑著說道。

正在這時，一陣琴聲悠揚凄美的琴聲若隱若現的傳入眾人的耳中，耿鳳英側耳聽了一會兒，眼中露出驚訝的聲音：“這是誰彈的吉他，不知道是什么曲子。”

“鄭娟一定知道。”一個女知青說道。

耿鳳英看向鄭娟，眼中露出疑問的神色。

“春。”鄭娟面頰上浮起一層酡紅，“是男一班周秉昆彈的。”

“哦，我知道，那首‘中國雄風’就是他彈唱的對吧？”耿鳳英問道。

鄭娟點了點頭。

“哦～我想起來了，那首歌現在也有不少人在唱呢，”

耿鳳英笑著說道：“鄭娟，你和周秉昆很熟悉？”

鄭娟覺得臉上的熱度沒那么高了，但其實俏臉還是紅馥馥的，“我們是朋友，當初我和男一班的肖國慶都是在周秉昆的規勸下決定來北大荒的。”

“呵呵。”

耿鳳英大有深意地笑了笑，但沒有再說下去……再說下去的話，小姑娘的臉皮都要滲出血來了。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耿鳳英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鄭娟，你去把周秉昆找來唄。”

“啊？”鄭娟愕然。

“我們也想聽歌，”

耿鳳英看向眾人：“姐妹們，想不想聽歌？”

“想！”

眾人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怎么樣？這可是群眾們的呼聲。”耿鳳英打趣地看向鄭娟。

“那……我去試試。”

鄭娟無奈，只得起身穿了自己的夾襖和軍大衣，再扣上一頂棉帽子，這才向門口走去……房門打開，風雪‘呼’的一聲涌入門來，眾人都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子，感覺爐子里的火焰都在減弱。

男一班宿舍里，周秉昆確實在彈其他，彈的正是斯卡布羅集市，不過宿舍里的氣氛卻是不太對頭——古向宇要領著大伙學習，加強思想.教育之類的，可周秉昆不愿意……豈止是他不愿意，大多數人都不愿意坐在那里聽他白乎，還跟傻子一樣喊口號，就算是沒什么娛樂活動，躺那睡覺不香嗎？

周秉昆也懶得跟他掰扯，拿起吉他自顧自的彈了起來，彈奏的正是《斯卡布羅集市》。

“周秉昆，你什么意思？”古向宇怒氣沖沖的質問，要不是怕影響不好，他早就奪過那把破吉他給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