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姑娘抖若篩糠地跪成一團,紛紛道:“媽媽,我們真的沒有藏敏君。爹爹他們出事,家里也什么都沒了,也就只有這里還有一個容身之所,我們能把她藏哪里去?”
“敏君姐姐也無處可去,她不會丟下我們的。”
梁媽媽一點也不信這些女人的哭訴,翻了個白眼,自怨自艾地哀嘆:“哎我真是命苦,好心養了個白眼狼。教她彈琴,給她置辦衣裳首飾,還幫她養了你們這幫廢物,我哪點對不起那死丫頭了?你們居然還把她藏起來。你們也不想想,你們當中除了她還有誰能賺錢,不賺錢誰來養你們這么一大家子?也就是媽媽我心善,換作別人早把你們攆出去了。”
幾個姑娘戰戰兢兢地不敢反駁一句。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女子強作堅強地說:“不是的媽媽,敏君絕對不會逃跑的,她許是遭遇了什么不測,她不會跑的。”
梁媽媽惡狠狠地瞪了說話的女子一眼,嚇得女子連忙以袖掩面,沒好氣地說:“這好端端在院里,能有什么不測?有什么不測會沒人知道?”
那年長的女子不敢說話,身邊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扶著發抖的女人,怯怯說:“也許是外出的時候出了意外,敏君姐姐失蹤前還有外出的。”
梁媽媽罵道:“臭丫頭,還滿口謊話!你道我沒問過?那晚送敏君赴宴的轎夫都說了,分明已將人給送回來了。”
年長的女子哭哭啼啼地說:“不是,那夜沒人來過啊。”
梁媽媽冷哼一聲指著跪在最后面的黃瘦丫頭。“是這丫頭說的吧?那夜是她守夜,這丫頭成天偷懶耍滑滿嘴謊話,搞不好又在哪里打瞌睡,這會又出來胡說八道。”
那黃瘦丫頭嚇得連連磕頭,哭著說:“沒有,媽媽,真的沒有,我那夜真的沒看到有人來。”
梁媽媽氣得兩步邁過去拽起黃瘦丫頭的頭發,露出小丫頭原先被頭發遮住的一道長長的傷疤。她拽著黃瘦丫頭兩步出了廳堂,一手抄起門外的一根竹條,就往黃瘦丫頭身上抽。一邊打一邊大罵:“狼心狗肺的丑八怪,好吃懶做啥也不會,還一張爛臉!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攤上你們這一家姐妹。唯一的搖錢樹還跑了!”
黃瘦丫頭尖叫著哭喊著“媽媽、媽媽”。那年長一些掩面而泣的女人顧不得害怕,撲到黃瘦丫頭身上,將黃瘦丫頭抱在懷里。
鐘挽靈一把抓住梁媽媽揮舞著竹條的手。“夠了。”
梁媽媽一驚,又見抓著自己的是那個女扮男裝的“仙師”,眼里多了一分輕蔑,陰陽怪氣道:“小仙師你不經世事,可別被這幾個賤婢騙了。這些丫頭可狡猾了,一句話都信不得。”
鐘挽靈目光一冷,抓著梁媽媽手腕的手暗暗收緊。梁媽媽吃痛地哇哇大叫。
場面一片混亂。
忽然,外面有個男聲喝道:“嬤嬤,這到底怎么回事?”
鐘挽靈松開手,梁媽媽一轉頭,頓時面如土色,連忙跪下,拜道:“黃坊使。”
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長得還算端正,卻打扮得油頭粉面,將身上那點儒雅破壞了個干凈。男人傲慢地掃了廳中眾人一眼,目光落在了鐘挽靈穆曉川兩人身上,挺了挺胸脯,朝梁媽媽使了個眼色。
梁媽媽連忙起身介紹道:“這位是教坊司的坊使。”
鐘挽靈和穆曉川起身作揖。
黃坊使高傲地睨著鐘挽靈和穆曉川,問梁媽媽:“這兩位又是誰呀?”
梁媽媽語塞。她并不想讓坊使知道自己手下丟了一個姑娘,而且還是個當紅的姑娘,可事到臨頭她不說也不行。猶豫再三,梁媽媽只得坦白答道:“呃,回坊使,這兩位是……上清宗的仙師。”
黃坊使一聽兩人竟是上清宗的人,臉色一變,沒好氣地瞪了梁媽媽一眼,連忙謙恭地回了禮,笑道:“哎呀,不知是兩位小仙師,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不知兩位小仙師此次前來是何要事?”
梁媽媽滿頭大汗。
鐘挽靈上前一步,拱手道:“我與師兄是受這位嬤嬤委托尋人的。”
黃坊使眉頭又是一擰,朝身邊梁媽媽低斥一句:“怎么這么沒分寸,這點事能勞碌仙師嗎?”說罷,又堆起笑容,準備回掉這兩尊大神。
鐘挽靈先一步說道:“坊使大人過慮了,敏君姑娘再怎么說也是官戶音聲人,無端失蹤不能不聞不問。我輩在大唐,蒙受皇恩,盡這點綿薄之力何足掛齒。況且,我想嬤嬤也是迫于無奈,畢竟你們教坊司的護院官差素來堪比餓犬,十分厲害。他們都找不到,嬤嬤求助我閣也是情有可原。”鐘挽靈這話非但把黃坊使未出口的逐客令堵了回去,說得看似漂亮卻又夾槍帶棍,讓人渾身不舒服又挑不出毛病。
梁媽媽趕緊借坡下驢,連連稱是。丟了個頭牌已經吃罪不小,若還找不到人,她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黃坊使皺眉尋思了片刻,眼一瞇,換了副笑容,道:“能得二位相助,那真是太好了。”又朝還跪著的幾個姑娘和面如土色的嬤嬤,道:“你們都下去吧。”
“且慢。”穆曉川阻止道:“她們還沒把事情前后說明白。”
一抹詭異的精光在黃坊使眼中一閃而過。黃坊使笑道:“女人的話怎能信得?”說罷,揮了揮手,催促梁媽媽和幾位姑娘趕緊退出去。
那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捏著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望了鐘挽靈和穆曉川一眼,扶起背上挨了鞭笞的年長女子,跟著其他幾名姑娘出了廳堂。
梁媽媽本想留下說些好話,被黃坊使瞪了一眼,媚笑成了訕笑,退出廳堂,帶上了門。
待到廳堂門關上,黃坊使才走到主座坐下,卻沒有急著開口,手指輕輕敲擊著太師椅的把手。
半晌,黃坊使嘆息道:“讓兩位小仙師見笑,此事實在是教坊司的丑聞,不宜聲張。哎,女人都是又蠢又壞,發生這種事,不先上報,居然欺上瞞下以為自己能偷偷把人找回來。找回來就能掩蓋失職嗎?真是笑話。啊,我是說,明知道那幾個賤婢有問題,居然還指望通過拷打從那幾個賤婢口中得到答案,這不是太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