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挽靈在魔域一待便是三個多月。

兩人沒找到回歸人界的方法。不過，在萊希特的幫助下，鐘挽靈靈魂和肉身的牽絆也沒出現衰弱或損壞的跡象。結果，兩人就泰然地接受了這一情況。

自從萊希特騙鐘挽靈吃下蛇果后，這家伙就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不但帶著鐘挽靈這個被魔王“通緝”的人堂堂正正地在魔前出現，還帶著她滿魔域亂跑。大多數時候，他們使用的是萊希特萬能宅邸的傳送門，有時候萊希特也會心血來潮地帶鐘挽靈搭乘一些魔域特有的“交通工具”嘗嘗鮮，比方說大型蝙蝠、魔沼鋸齒鱷、珊瑚海馬之類。萊希特洋洋自得地稱呼它們為游覽用交通工具，平時用不太方便，因為行動慢、不準時云云。鐘挽靈覺得這些家伙多半也都是迫于萊希特的淫威罷了。

不過，托這擅長摸魚的家伙的福，鐘挽靈算是體會到什么叫“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了。

魔域也不全是像人界的書中或是傳聞中那樣永夜黑暗，也有很多各式各樣的地方，有些地方永不入夜，有些地方終年陰雨，有些地方濃霧不散，有些地方沉浸水底。也有很多地方像人界那樣有著日月輪轉四季更替，比方鐘挽靈初次出現的礦山外面。

各個種族也有各自的文化和邏輯，身為人族的她怎么也無法認同，但是她必須承認一點，存在既有它存在的理由，即便這個理由并不一定是合理的。

那日從冥山回來后，她一有空就會思考這個問題。萊希特說的“不要把人族的價值觀套在別的種族身上”，這點她很明白。但，只是因為種族不同，就武斷地判斷為不同，這也是偏頗的。

不同的個體在產生聯系，互相交流的同時總是互相影響。經常交流的兩人必然會相像，不僅僅是“夫妻相”，更多的是精神行為上的相似。比方說養的久的貓狗禽獸，并非修煉成精，也常會有模仿主人的行為。靈物之間總是會互相影響，模仿學習其實是再正常不過。“借物喻情”除了個人當時的理解、情緒外，肯定也是因為兩者的情上有著相似互通的地方吧。反之，也可證。就好像，萊希特說“狻猊跟人相處久了，所以變得像人”，這其實是錯誤的。狻猊只是跟人相處的時候受到了人族的影響，比起自己種族和魔界的規則，他更認同人族的倫理。他和人族有相近的價值觀、倫理道德，這并不意味著他就會變成人族。即便有相同的價值觀和規則，也不意味著兩者就是相同的。價值觀和種族其實并不存在必然的關系。

宏觀來看，不同的種族其實跟不同的個體也沒什么太大的區別。比方說，假設，“冥山織女”的祖先在被圍獵的同時，對青鸞神女產生了敬畏和憧憬，青鸞不僅是羽族的神祇，也是“冥山織女”的神祇，所以它們才會執著于修煉女體。這樣的話，比魂鳥強大許多的“冥山織女”無抵抗不逃跑的乖乖受死就變得合理了。因為，是它們一直以來信奉的“神”要它們死啊。驚惶，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束手待斃，是因為信仰和憧憬。

至少，她更愿意接受這個解釋。

“小家伙，出來曬太陽呀~”萊希特透過透明的傘型天窗，朝漂浮在書庫中的鐘挽靈招呼道。

萊希特家的書樓能直通礦山之頂，這是鐘挽靈“入住”宅邸后沒多久就知道的。那個像傘一樣巨大的窗戶是用極度透明的水晶做的，可以清晰映照出外面的天空，也可以打開讓人自由出入。

看來這位愛偷懶的領主大人又從自家偷開的天窗，鉆出去曬太陽了，還要拉著他窩藏的小逃犯一起。

“不要。我是魂魄呦，見光會消散的。”鐘挽靈冷漠地合上書，道。

萊希特笑道：“你是生魂，又不是死靈。而且，有我在，會讓你消散嗎？”

事到如今才拿這個借口是她不合理。雖然之前也沒好使過。鐘挽靈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乖乖飄上去。

此時，天氣晴好，天空蔚藍萬里無云，清風帶著遠處的樹林的草木香輕輕吹拂。

這山的山勢與江東大不相同。江東的山普遍不高，也不陡峭，像一連串綠色的小饅頭。這片山是高而平，山體偏陡山頂卻很平坦，像是一片片小型的高原。密林大多生長在兩側，山頂卻只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亂石，和連綿的草地，讓整座山的顏色分外鮮明。這座山的山勢成一個下弦月的形狀，像一段龐大的長蛇身體，又像一段巨人城墻的斷壁殘垣。弦月相對的中間是籠罩著濃厚雨云的深綠樹海，那是萊希特曾經帶她去過的魔沼，那里生活著很多蛇母族。正如萊希特所言，它們已經看不出任何祖先的痕跡了，完全淪落得與禽獸無異。

鐘挽靈經常探究性地觀察萊希特這個對她來說十分特殊的魔，他真的是非常厲害也非常奇怪。

“萊希特，你到底是什么族？”

萊希特偏頭看看鐘挽靈，似乎在問她“你為什么這么問”。

鐘挽靈撓撓臉，道：“這實在有點奇怪，魔氣和仙法會互相排斥，可萊希特你能用仙術。”而且用得很溜，甚至比她這個修仙的還要溜。

萊希特坐起身，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想了想，道：“王上那家伙曾說過，我仙修程度如果換成人族的算法，該是元嬰，加上術法儲備和魔修，應該僅略遜于他。我覺得他有些托大，他充其量只是比我多一些戰斗經驗罷了。”

何止是托大，就“寒雨”來說，就不可能是區區元嬰能辦到的。不過就她了解到的情況看，萊希特在魔域也有著自己的麻煩，而且相當麻煩，這種情況“藏拙”是必須的。只是，哪有人自己的修為進度自己不清楚，還需要別人來評估的？而且……“換成人族的算法？”

萊希特點點頭。

好吧，這家伙強成這樣，鐘挽靈也沒把他當成人看。“那你是什么魔？”

“嚴格來說，我不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