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萌想起那歪臉丑陋的樣子,不由嘶了一聲。
孫兆陽覺著這斑臉似乎知道得很多,連忙追上前去。
斑臉厭煩地瞟了孫兆陽一眼。“干嘛?”
孫兆陽笑說:“我看老哥是這里資歷最深的,跟牛主管關系又好,我們初來乍到,能不能請老哥指點一二呀?”
斑臉很是不耐,剛想拒絕,孫兆陽從腰中掏出幾枚銅錢來,放進斑臉手中。斑臉攤著手,掂了掂手中的幾枚銅錢,眼神變了,笑道:“你小子挺上道啊。”
孫兆陽謙遜笑答:“這不,這幾個月還要有勞老哥關照。我們初到這店里,很多事都不知門道,還望老哥提點一二。待到月錢發了,咱們哥倆還會感激大哥的。”
斑臉對孫兆陽的回答很是滿意,拍拍身邊的石頭塊,讓兩人坐下。“你倆想知道什么呀?”
孫兆陽拉著魏萌坐下,三人就這樣在樹下納涼嘮嗑。“實不相瞞,也不知是不是和沛大城規矩多,小弟咋覺得這兒有些怪呢?”
“哦?哪里怪?”
“大哥你看,這東家給的錢那么多,可剛剛牛總管給我們安排工作,這工作也太輕松了,幾個人的活計一個人就能干。這當然對咱們是好事,可總覺著吧,有些怪。”
斑臉男子斜了孫兆陽一眼,嗤笑:“呵,你還是個賤骨頭呀,你要嫌活計少,可以連我那份也干了。”
孫兆陽微怔,忙說:“呃,大哥若是需要,盡管說,小弟代勞也不是不行呀。”
斑臉男子哈哈大笑,用手指點著孫兆陽,笑說:“你小子,我喜歡。”
孫兆陽跟著笑起來,眼睛卻瞟向廊橋邊正打盹的壯漢。“那邊也很怪。你說這店里那么好看,我們下人房舍破一點藏起來是常態,這咋還有人看守呢?還有,下了工要請示過才能出這院子,還不許出店去。”
那斑臉男子沒再說話,若有所思地捏著花生。
孫兆陽佯裝緊張地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大哥,你給我透個底,這兒該不會是拐兒窩吧……”
斑臉男子沉默了須臾,將剝下來的花生殼丟在地上,用腳碾碎了揉進土里。“你們不是本地人?”
“嗯,是。”孫兆陽點頭應道,“家里著了災,房子和地都沒了,所以想著去江東投奔姐姐。”
“你們在外面還有親人嗎?”
孫兆陽想了想,說:“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去了別家做活。原本想一起帶過來,可已經簽了雇契了,一時半會不讓走。”
“哦……”斑臉男子點點頭,又沉吟了一會,徐徐說:“是這樣,你們不知道,這和沛啊,鬧鬼。”
斑臉男子見孫兆陽和魏萌一臉不信,接著說:“你們可別不信,這事已經三四年了,人盡皆知。”
斑臉男子朝天嘆了一口氣,娓娓說道:“這幾年中和沛時不時的就有人莫名失蹤,都是些有活計的人,做著做著,人就沒了。怪得很。這不官老爺才下了令,頒了個雇工稅。若是長工還好說,就是東家需要跟官府報備三個月新雇工人的行蹤。若是短工,東家也好咱們做工的也好,可都是要交雇工稅的。那錢可不少。你們弟妹做活的那家東家沒準還是好心呢。”
“原來如此。”孫兆陽恍然大悟,又見廊橋邊的壯漢居然還換了班,又皺了眉頭。
換班的壯漢走到排屋前,朝里屋罵了一句:“差不多得了,別鬧出人命”。排屋內打罵的動靜這才消停了些。
“所以,那些打手是為了東家向官老爺報備方便?這……是不是有點過了?”孫兆陽問。
斑臉男子又咂了咂嘴,不愿再多說,站起身。排屋內已是一片安靜。斑臉男子側頭看了兩人一眼,幽幽地說:“我挺喜歡你倆的,再給你倆一個忠告吧。”
這時,排屋內有個瘦小的身影抱著包袱沖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奔向廊橋。他很快就被廊橋邊的兩名壯漢給攔住了。
那少年被兩名大漢摁在地上,哭喊著“我不做了!我要回家!你們放開我!我要回家!”。
魏萌想上前幫幫他,孫兆陽也有些于心不忍。
“別管了。”斑臉男子冷漠地看著,“不要試圖離開這里。可以的話,就算是東家的命令也不要出去。這里進來了,就出不去。只要不離開這,怎樣都行。”他又看了一眼排屋,“那些人,不用管,反正他們也呆不久。”
說完,斑臉男子跛著腳走向了排屋。
而那名少年則被兩名壯漢架著拖去了廊橋外。
那之后,孫兆陽和魏萌再也沒見過那日的少年,不知他是成功跑了,亦或者已經遭遇了毒手。
孫兆陽、魏萌兩人本就能干,又是難得的能識字會算賬的讀書人,很快就收到了管事重用。那歪臉愈發看不慣兩人,變了法地奚落戲弄這兩個書生樣的青年,又是嘲笑兩人是享不了福的賤骨頭,賞了檳榔還不會吃,又是把兄弟幾人的活計全丟給了兩人。可也不知這兩個看起來挺文氣的青年是怎么想的,無論什么工作,照單全收任勞任怨,后來還是管事要用人,這才出言阻止了歪臉那幾人。
當然,孫兆陽和魏萌不是不知道,只是比起這些人幼稚如孩童的刁難,無法完成鐘挽靈吩咐的任務才更叫人頭疼。
五福樓平日客人并不多,或者可以說幾乎沒有客人。一來,五福樓以天下福店王室欽點自居,菜品實在貴,普通人家根本消費不起;二來,五福樓源自江東,與湘漤口味天差地別,又是照搬的江東做法,很難被當地百姓接受。如此這般,五福樓內實際上并沒有太多事要做,就算那歪臉把一屋子人的活計都塞到兩人手中,只怕也難不倒孫兆陽、魏萌兩人,閑得歪臉那些“老員工”整日窩在排屋中無所事事。
可怪就怪在這。五福樓非但在整個和沛城地段最好的地方,裝潢奢華,明明活不多,卻一直在招人,給的報酬還非常優渥。那日與孫兆陽魏萌兩人一同被招進來的還有兩三人,可招人的告示依舊掛著沒有撤,那之后隔幾日陸陸續續地仍有人進來。兩間排屋被擠得滿滿當當。
不過,很快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解答了孫、魏兩人的疑惑,又平添了一些疑問。事情發生在孫兆陽、魏萌以孫三、魏五之名混進和沛五福樓后第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