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終于被接通:“他娘的周忱,你找死是不是?”
語氣里極度的不耐煩和濃重的鼻音,都表明他睡得很熟。
簡意頓了一頓,后悔打這個電話了,擾了他的大夢不說,又怕掛了的話,明天他又會生氣,正猶豫不決,他那邊又喂了一聲:“狗崽子,你咋不說話了?”
她思來想去,囁嚅道:“祁北遙,是我?!?
一聽是她的聲音,祁北遙狠狠地一愣,才從睡夢中清醒:“是你啊,我正做夢和我哥們吵架呢,剛才還沒醒,你別介意啊?!?
“沒事,剛好,我也做了個夢,被嚇醒了,睡不著。”簡意慶幸他沒有起床氣。
“做噩夢了?害怕嗎?”祁北遙抹了把臉,把床頭燈給打開了。
“沒事,跟你說說話就不怕了?!?
“哦,”他意味深長地拖長了音調,笑了,笑聲沉沉的帶著絲得意,惹得她耳尖一燙,“夢見什么了?乖乖?!?
簡意閉了閉眼,只知道因他一聲乖乖,自己心跳加快,心臟快蹦出胸膛了,捂著臉沒有吱聲。
“沒事,說出來就好了,我聽著呢?!鄙倌甑统恋穆曇糁型赋鰺o畏的力量,足以令她心安。
過了許久,她顫抖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我...夢見自己死了。”
那頭明顯地一愣。
她接著說:“我去到了一座雪山,也是冬天,山上非常冷,我好像在找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怎么都找不到,后來有人帶我去找,結果在途中我就被推下去了,滾下了山坡,滾到了冰湖上,掉水里了。”
黑暗里的冰冷將她包圍,簡意抬起手臂抱住了自己:“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這個夢好真實啊,水里特別冷,有冰塊砸到了我的頭,我好像在冰水中流血,可看那個破窟窿,突然就決定為了某個人活下去,我告訴自己不能死在這幾,拼命地往上游,似乎爬了上來,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真的太冷了,我甚至不能回答他,就昏了過去。”
祁北遙說:“那你肯定被人救了。不過,夢都是反的,這樣的事情或許不會發生,再說,南城這邊也不下雪吧?”
“是啊,我連雪都沒見過,而且也不會游泳。”簡意說著,自己都笑了,“怎么會做這么奇怪的夢呢?”可夢里的雪景卻很美。
“別多想了,夢都是虛幻的?!?
“北城那邊的雪是什么樣的?”她沒頭沒腦地問。
這倒令祁北遙好好想了一想,半天才說:“北城的雪一般下得很大,積得很深,其實跟電視里看到的差不多?!?
“你會堆雪人嗎?”
“會啊?!?
簡意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北方長大的孩子怎么可能連這個都不會,于是又道:“祁北遙,你喜歡冬天么?”
“一般般,天冷得連出去玩都懶得動?!?
她卻開始天馬行空地想象下雪的冬天,拉著他東扯西談,他都一一回應著她,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多小時。
祁北遙打了個哈欠,勸她睡覺,不然明天上課又該遲到了。
簡意這才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躺下休息。
翌日,兩人不約而同地頂著黑眼圈去上學,整個人都顯得怏怏的,但見到彼此還是忍不住笑。
簡意無所顧忌,上著課就趴下睡著了。老師也懶得管她。
祁北遙支著腦袋,一邊偷看她睡覺,一邊漫不經心地想昨晚上的話,思來想去,到下午買了個小雪人擺件送給她。
她滿臉驚喜,抱著擺件晃一晃,水晶球里的世界還會下雪。
“以后有機會了,來北城看雪吧?!彼麥厝岬匦χ?
沒過兩天,祁北遙就收到了她的回禮——一條灰色的圍巾。
相反地,他一臉困惑:“大夏天的,你叫我戴圍巾?”
“當然不是了,現在壓箱底,冬天當作寶啊。
“哦,到冬天你豈不是要送我短衫了?”他開玩笑地說。
“倒也行。”簡意笑著回應,其實,她不過是想成為他記憶中那個最特別的人吶。
—
百年校慶的日子終于到了,六中格外重視這天,邀請了眾多知名校友回校參觀或演講,校園里充滿了形形色色的人。
辦完文化墻的事,簡意好不容易松了口氣,又被班里的舞臺劇的人叫去幫忙,在晚會開始之前,又是搬道具,又給演員們端茶送水。
祁北遙換了西裝坐在化妝間候場,手里抓著領帶甩來甩去,眼睛卻來來回回地盯著她。
使喚她的人里,高有熹絕對是最過分的一個。
“簡意,看你這么閑,再給我倒杯熱水吧?!?
“我穿著裙子不方便,簡意,來把這張桌子搬過去?!?
高有熹飾演劇中的女主角,燙彎了長發,化著精致的妝,紅色的公主裙如花瓣綻放,活脫脫地從畫中走出來的公主。
簡意只在心里冷笑,這副嘴臉哪像個公主啊,充其量也就是惡毒后媽生的惡毒姐姐。
后臺里的人都在忙活,簡意還是依言走了過去,直視看她皮笑肉不笑的臉。
“謝謝你哦,真麻煩你了。”嘴上這么說,高有熹卻在她抬起桌角時,將手中的熱水潑了出去。
簡意被燙到了手,嘶了一聲,條件反射地縮回手,剛抬起的桌子又掉下去,發出沉重的悶響,惹得后臺的人紛紛扭頭看向她們。
“對不起,對不起,我手滑了,真是不好意思,你沒事吧!”高有熹蹙起眉頭,焦急地拉住她的手察看。
簡意受夠了她的假惺惺,抽回自己的手,對著她丑惡的嘴臉就是一巴拳,徹底冷下臉:“你裝什么裝?以為老娘看不出來你是故意的嗎?
高有熹頓時被打蒙了,捂著火辣辣疼的半邊臉,想發火又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裝出可憐態:“簡送,你怎么這么惡意揣測我呢,我真不是故意的。”
“死三八,真演上癮了是吧?”簡意早就看她不爽了。
高有熹索性也不裝了,冷笑一聲:“燙著了就燙著了,反正傷的人不是我,歉我也道了,你想怎么地?”
砰地一聲,簡意一把掀翻了桌子,不偏不倚地桌角正砸在她腳上。
高有熹痛得跳腳,破口大罵:“賤貨,你不要臉!”
“再罵一句,老娘撕爛你的嘴!”
眼看她們就要吵起來,立即有人出來解圍。
祁北遙挺身而出,擋在了簡意面前,他人高馬大,將她保護得安全,冷著臉看高有熹,對方立刻不敢說話了。
“再罵一句,老子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簡意忍下這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了。
祁北遙瞪了還在圍觀的人一眼,跟著她出了禮堂,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察看,左手紅了一片,微微腫了起來。
他皺眉,她主即抽回手。
“我去找校醫看看,你先回禮堂準備吧。”簡意擔心被人看到,不讓他離得太近。
“我的節目排在最后一個,時間早著呢,我陪你去醫務室?!?
“不用,被人看到了不好。”她沒那個準備,不想在同校人面前暴露太多。
她執意如此,祁北遙只好由她去了,回到后臺,仍是一副憂心仲仲的樣子,無心理會臺上精彩的表演。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簡意才從醫務室回來。
“涂了藥,已經不疼了?!彼氖稚细擦艘粚颖ur膜。
祁北遙握著她的手腕檢查,燙到的部分發紅白腫脹,他擔憂地道:“結束了去醫院看看吧,別留疤什么的。”
“不用麻煩了,我從校醫那開了藥,按時涂就好了?!辈幌胨局@件事不放,簡意便轉換話題,“到第幾個節目了?你還不去好好準備?!?
“還早呢,不急,你想看表演么?”
“懶得看,我看過節目單,挺無聊的?!?
后臺陸陸續續準備上場的人很多,簡意不想被別人看見,拉著他走進在一間沒人的小雜貨間。
祁北遙敏銳地感覺,這是個tou情的好地方。
關上門后昏昏欲墜的燈泡發著暗黃的燈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木質物品發霉的氣息,混雜灰塵沉積的厚重感,蜘蛛網如完美的絲織品藏在墻角。
外面吵吵鬧鬧的人聲都被隔絕了,狹小的空間里只有他們。
兩人的腦袋都被這窒命的氣息沖擊得發昏。
簡意扯扯他手里的領帶:“待會兒上臺的時候才戴,就來不及啦?!?
祁北遙笑:“你幫我系。”
“我不會系領帶。”
“我教你。”他做了一遍示范,又扯下來遞給她,“看懂設?”
簡意雖然學習不怎么樣,但學其他東西還是很快的,她點點頭,接過黑色的領帶,往他脖子上一套。
祁北遙彎看腰,稍稍地遷就她。
“這樣別過來,再繞一下,套進去……”簡意的手指來到最后一步,忽然停住了。
在安靜的充滿末日感的世界里,她滿眼柔情地凝望他。
說實在的,祁北遙不太受得了她這樣溫柔的一面,過于生疏了,他喜歡那個冷靜沉默的簡意,會叫他想保護她的堅強和韌性。
簡意卻手上一用力,逼迫他再彎下腰朝自己靠近。
祁北遙不自在地吞了吞唾沫,下一秒,只感覺自己脖子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差點兒叫出來。
隨后,疼痛感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兩瓣柔軟的唇。
祁北遙總算知道她在干什么了,臉開始發燙。
直到這枚吻痕夠重的了,簡意才松開手,撫摸他的棱角,舔了柔軟的唇,眼中一派堅定:“讓她們知道,你是有主的?!?
“嗯。”他用力地閉了閉眼,心臟怦怦直跳。
完了,他就喜歡她的這一套。
總算輪到最后一個節目,祁北遙穿戴整齊了上場。
奈何襯衫的領子不夠高,那枚吻痕在他脖子上,超級明顯。
姚薇瑩站在他身邊,看得真真切切的,為他們的高調宣示感到恥笑。
而臺下的人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到?;ê托2萃_,只一味鼓掌起哄。
二人齊齊向臺下鞠了一躬,落座在鋼琴前。
雙手放到琴鍵上,指節靈活地跳動飛跌,指縫間流露出美妙動聽的鋼琴曲,帶人進入另一個美麗可愛的世界。
女聲的吟唱漸漸融入鋼琴曲的河流,激起陣陣浪花蕩漾。
男聲始終沒有參與,修長分明的手指依舊不停。
一曲畢,全場寂靜,沉浸在音樂世界中,又乍然清醒,繼而掌聲如雷。
二人起身謝慕,正欲走下臺時,又被一群送花的女生男生拉住。
姚薇瑩倒落落大方,幾手每一個送花的男生的花都收下了,懷里根本抱不下。
祁北遙只是禮貌地笑笑,毫不避諱地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吻痕,驕傲道:“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
送花的女生們都愣住了,捧著花的手停在空中,眼睜睜地看看他走。
他不放心地回頭添了一句:“不是姚薇瑩啊,一個個的別瞎猜!”
這話倒把姚薇堂的臉色搞得青一陣白一陣的。面色不悅地走開了。
等到晚會徹底結束,六中貼吧上已炸開了鍋,話題圍繞著祁北遙女朋友是何人展開,但他早就不理會這些了,現在只和簡意一起,跑回了舞臺底下。
“來這里干嘛?你落東西了?”簡意甚是不解。
祁北遙故意賣她關子,讓她坐到位子上,自己則從臺下一躍上臺,打開舞臺燈光,重新坐到鋼琴前,打開了琴蓋。
少年清越的聲音響徹整個禮堂:“回到這個舞臺,不為六中的百年校慶,只為了圓你一個愿望,這首歌只送給你,親愛的阿意?!?
他深情款款望著臺下的她,唇邊掛著寵溺的微笑:“其實見到你的第一面時,我就感覺我們會是一類人,孤獨寂寞,冷漠可憐,甚至天生反骨,這樣
詞用在你我身上并不為過,可以說正中下懷,或該世俗并不容許我們的怪,但是沒關系,我們還有彼此。
“今天我站在這里,把這首《Für immer》送給你,感謝你給予我的此刻永遠。”
他開始吟唱,唱盡他們從相知相識到相愛,唱盡熬過的等待和患得患失,唱盡數個交頸而眠的夜晚,他們在黑暗中憐憫與救贖。
簡意聽得熱淚盈眶,心卻暖化成了一汪春水,她相信臺上發光的少年是她的永遠。
此生,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