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放于是向他走去，一面伸出手：“你好，姚放。”

“祁北遙。”

他們簡單地握了握手。

“玩賽車多久了？”姚放開門見山地問。

“三年。”

“還挺久，之前玩什么車？”

“川崎。”祁北遙說著掃了眼他的車，看到了車頭上貼的號碼，“46號，你是羅西的粉絲？”

“對，九冠王羅西，我沒理由不崇拜他。”

“真巧，我站的是93號馬奎斯。”祁北遙意味深長地吸了口煙。

姚放笑了一笑，問：“有興趣比一場？就這條公路，看誰先跑完全程。”

“好啊。”他答應(yīng)得痛快，沒在怕的。

姚放叫另一個人讓出車和頭盔。

祁北遙見狀掐了煙蒂，摘下書包遞給簡意，悄聲問：“你猜我跟他誰贏？”

簡意接過書包，只覺得好笑：“我怎么知道。”

“那你等著瞧。”

祁北遙露出一個痞痞的笑，邁開長腿跨上車，戴上了頭盔。

姚放也準(zhǔn)備好了，囑咐靳玦計時，等他們到了山頂就開始比賽。

兩輛摩托車一前一后出發(fā)，剩下的人都在后頭加油。

今晚的月亮露了面，安靜地爬上山崗，灑下遍地光輝。

簡意和溫詩璃坐在路邊，聽著旁邊人打撲克的聲音。

溫詩璃問：“你對那祁北遙什么感覺啊？”

“能有什么感覺，不就朋友么。”她漫不經(jīng)心地道。

“那以前怎么不見你帶朋友出來玩呢，一帶就帶個這么帥的，看得老娘都有些心動了，你一同學(xué)不更有感覺？”

簡意頓了頓，笑得有些勉強(qiáng)，仍說：“他和我們都不是一路人，哪兒敢有什么想法。”

“怕什么，青春就是拿來放肆的，想追就大膽去追，想愛就要大膽愛，”她突然放低音量，朝簡意擠眉弄眼，“就像靳玦一樣，要不是他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我會接受他？”

對于他們倆在一起這事，簡意是真沒想到，好奇問：“還不如說說你呢，你跟靳玦哥現(xiàn)在是什么個情況？”

“談戀愛唄，抱也抱過了，親也親了，睡也睡了好幾回了。”溫詩璃從初中開始就在外面浪，玩得很開。

“我覺得他對你倒挺認(rèn)真的。”

溫詩璃笑：“肯定的啊，在外頭喝酒來例假了，會二話不說替我買棉條的男人，他是第一個，會為了帶我去五星級酒店吃頓飯住一晚，把胃喝出血的男人，他也是第一個。”

“這還不夠讓你心動？”

溫詩璃拍拍她的肩膀，怕被靳玦聽到，輕聲說：“心動歸心動，他還是沒錢吶。”

她的出身不好，從小家里重男輕女，家里人對她的關(guān)心不及哥哥的萬分之一，也是窮怕了，好歹金錢可以握在手里，只要握得牢，誰都搶不走。

“唉，”溫詩璃托著腮，垂下眼簾，“我和他遲早是要分開的，我交過多少男朋友了，他既不是最帥的，也不是最有錢的，靠對我的好，能支撐多久呢？”

她絕口不提愛字，有多少人卻為這個字去撞南墻。

簡意沉默了，因為她又想起了祁北遙，他們何嘗不是這樣。

他遲早要離開南城，而她終究只是一只井底之蛙。

遠(yuǎn)處亮起兩束燈光，摩托引擎聲越來越近。

有人喊：“哎，他們來了！”

簡意站起來，向光亮的地方望去。

紅色的摩托車率先沖過人群，在公路邊緣來了個漂亮的漂移，堪堪停住。

人群中一陣歡呼。

祁北遙摘下頭盔，結(jié)束一場刺激的飆車，心里說不出的舒暢。

姚放隨后抵達(dá)，先向他表達(dá)祝賀：“可以啊，夠快的。”

“承讓了。”

他下了車，一眼瞧見路邊的簡意，撥了撥頭發(fā)向她走去，吹了聲口哨：“怎么樣，帥不帥？”

這簡直毋庸置疑，月光下的少年發(fā)著光，月亮溫柔的光輝柔和了他的棱角，他的眼里繁星浮沉，卻不乏笑意。

簡意看著他，竟鬼使神差地坦白了真心話：“帥啊，你是人間的第三種絕色。”

祁北遙聽笑了，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聲音變得如此溫柔：“那以后多盯著我看好了。”少看那個猥瑣男。

姚放拍了拍手：“今晚請大家喝酒怎么樣？地點隨你們挑。”

很快有人挑了最貴的那家KTV。

姚放看向簡意：“小意，一起來吧。”

簡意有點猶豫，明天是周末，要玩的話也不是不行，但要是他不同意怎么辦。

她垂著頭正犯難，祁北遙卻彎腰在她耳邊說：“你去我就去，反正有人請客。”

“好，那去吧。”

姚放將他們倆的小動作看在眼里，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好像他們曾經(jīng)也有過很多親密的瞬間。

—

轉(zhuǎn)戰(zhàn)KTV，姚放直接訂了二十人的大包廂，但還沒開始玩，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果盤酒水飲料樣樣不差，伴唱游戲樣樣不缺。

幾個熟悉的人圍著茶幾坐著，輪著擲骰子喝酒。

“六六六，這次一定是六！”

手一松，骰子落地，果真擲出個六。

“看吧，哥今兒這手氣好得沒邊！快喝酒你們！”

幾人認(rèn)了栽，都灌下一杯酒。

溫詩璃有靳玦護(hù)著，滴酒不用沾，看著他們喝酒，還能幸災(zāi)樂禍地嘲笑一番。

祁北遙幾杯白酒下肚，胃里有些燒，他平常不怎么喝酒，酒量一般，但現(xiàn)在還能忍。

“還行嗎？喝不下去了就直說。”旁邊的簡意抬起手肘碰了碰他。

“沒事，能行。”

簡意多看了他泛紅的臉頰一眼，也不拆穿。

又玩了一局，大家都覺得沒意思了，于是開始轉(zhuǎn)空酒瓶玩真心話大冒險。

“喲，這次是靳哥。”

靳玦舔了舔虎牙：“真心話吧。”

旁邊人笑問：“詩璃姐，要不你親自來問？”

“用不著，游戲嘛，隨便你們問他！”溫詩璃擺了擺手。

“喏，靳哥來抽一張卡片。”

靳玦看了溫詩璃一眼，隨意抽了張卡片，翻過來一看，立馬就笑了：“這什么破問題。”

溫詩璃見狀拿過他手里的卡片，念出聲：“愿意為愛情犧牲到什么程度？”

念完，她望向自家男朋友。

眾人坐等吃瓜。

靳玦戰(zhàn)術(shù)性抿了一口酒，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也在看著她，眼中無限柔情，啞著嗓子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唄。”

溫詩璃也笑，開玩笑似的問：“叫你為我殺人放火也敢嗎？”

“敢啊，對你，我絕對不食言。”

他說得信誓旦旦，她卻一笑而過，可惜是一語成讖，他終是為了她犯了不可挽回的大錯。

周圍人起哄鼓了鼓掌，又開始下一盤。

酒瓶一轉(zhuǎn)，最后瓶口慢悠悠地停下指向了祁北遙。

原本只是看戲摸魚，現(xiàn)在倒成了眾矢之的。

他吞了吞唾沫：“大冒險。”

對著剛認(rèn)識的人，他可說不出真心話。

“來抽一張。”

祁北遙伸長胳膊抽了一張卡片，看到挑戰(zhàn)后，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咳了兩聲。

簡意探頭一看：“和右邊第一位異性親一下。”

溫詩璃拍著手興奮道：“小意，那不就是你么！”

簡意詫異地看向祁北遙，正巧他也看著她，兩人對視一眼，都羞紅了臉，雙雙扭過頭去。

“害羞了都。”靳玦說。

旁邊人起哄歸起哄，也給了個臺階下：不接受挑戰(zhàn)就吹一瓶啤酒。

祁北遙按了按胃，猶豫了下，覺得這樣占女孩子便宜太不該了，于是伸手去拿啤酒。

一只纖細(xì)的手卻按住他的手腕：“喝不下去就別喝了。”

酒下肚的有點多，連帶著思考都變得遲緩，祁北遙茫然地眨眨眼睛，道：“不喝怎么辦？”

簡意凝視著他，目光有些沉，按住他的手用了幾分力，似在下某種決心。

祁北遙沒能及時明白她的意思。

下一秒，她卯足了勇氣向他湊近，他瞬間緊張起來，沒躲開，選擇屏住呼吸。

臉頰上貼上她溫?zé)岬拇剑唑腰c水般停留了兩秒，迅速撤開。

耳邊的情歌還在唱，包廂里的燈光還在晃，人群中又爆發(fā)一陣玩笑聲。

祁北遙卻什么都聽不到了，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整個世界只留下她一個人的身影，心臟在胸腔內(nèi)跳動的聲音，如同擂鼓。

姚放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那一刻，他是真想沖上去把他們倆分開，帶著他的小意逃離這個現(xiàn)場。

可是他不能這樣做，那樣會讓她難堪。

姚放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握成拳，逼迫自己冷靜，這不過是個游戲。

他幾乎是咬著牙地笑著向他們走去：“玩得夠盡興嗎？”

“盡興啊，放哥太仗義了，樣樣都沒虧待我們啊，快來跟我們玩幾把！”

“好啊。”姚放選擇坐在簡意的對面。

簡意看向他，淡淡一笑，臉上發(fā)燙的溫度還未散去，在接下來的游戲中總是盯著面前的酒杯，明顯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放握著酒杯的手越來越緊，恨不得將它捏碎。

祁北遙也頻頻走神，腦海里都是方才她親自己的模樣，越想越覺得燥熱，索性借口出去醒酒。

見他好一會兒沒回來，簡意站起來說要去找人。

姚放率先抓住她一只手腕，道：“這么大的人了，他應(yīng)該會自己照顧自己了。”

“但他畢竟是我?guī)С鰜淼模浅隽耸戮筒缓媒淮耍胰タ纯此R上回來。”簡意拍拍他的手，掙脫開他的束縛，還是出去了。

沒有注意到姚放陰沉的臉色。

簡意最終在走廊盡頭找到祁北遙。

彼時他靠在窗邊，正吹著風(fēng)發(fā)呆。

簡意走近他，說：“喝了酒還吹風(fēng)容易感冒的，快回去吧。”

祁北遙回頭看她，臉上兩片緋紅，眼睛卻異常明亮，不過眼神有些懵，仍搖了搖頭：“沒事，舒服。”

“才喝了這么一點，不會真的醉了吧？”

他還在嘴硬：“沒醉，沒醉，只是頭有點暈。”

簡意狐疑地看著他，抬手碰了碰他的額頭：“不燙啊，沒發(fā)燒。”

不料因為她的觸碰，祁北遙心悸地縮了縮肩膀，臉龐肉眼可見的更紅了，甚至耳根也燙起來。

簡意忍俊不禁：“艸，你有這么純情么？碰一下都不行。”

“沒有，是你碰才這樣的。”他小聲說。

聲音雖小，她依舊聽清楚了，反過來認(rèn)真地問：“你以前沒談過戀愛嗎？”

祁北遙又搖頭。

“沒有追過女生？”

還是搖頭。

“也沒有跟女生親密接觸過？”

還是搖頭，他都快成搖頭機(jī)了。

簡意的笑容更深了幾分，按住他的頭：“別搖了，待會兒頭更暈。”

祁北遙乖乖地彎下腰任她按著，癡癡地望著她。

現(xiàn)在的他簡直聽話死了，像只小狗一樣，簡意偷偷地想，恨不得把他這副樣子拍下來。

“這KTV的酒度數(shù)確實有點高，不能怪你酒量差。”

“……我想睡覺，你帶我回去好不好？”祁北遙揉揉眼睛，揪住她的衣袖，輕輕地?fù)u了搖。

簡意這下相信他是真的醉了，像小學(xué)生一樣的動作，換在平常他頂著一張冷漠臉，絕對做不出來。

“好吧，我們回去。”

她給姚放發(fā)了消息，帶著他先走一步。

不知道他對她的依賴感從何而來，回去的路上，他始終揪著她的衣袖。

“打車回去好不好？省得吹風(fēng)。”她說。

“不用，走走路醒醒酒。”

“那好。”

簡意依著他，兩人肩并肩走在深夜的路上。

沒有白天那么燥熱了，夜間的風(fēng)微涼。

祁北遙撓著頭，忍不住將憋著的話說出口：“你剛剛問我的那些問題，我想反問回去。”

簡意挑著眉瞧他：“知道這些做什么？”

“不公平，你問過我了，我怎么不能問你？”

“呃……那行，我告訴你，我沒談過戀愛，沒追過人，很少跟男生有肢體接觸。”

祁北遙還是不滿意：“姚放怎么算？”

“我一直把他當(dāng)哥哥啊。”簡意低著頭看路，風(fēng)卷起一個破塑料袋吹過來，她一腳踢開，“就像我把溫詩璃當(dāng)姐姐一樣。”

“他們都住在陌巷？為什么我都見不著他們？”他微微蹙起眉。

“他們都搬出去很久了，保持著聯(lián)系而已。”她的話里透著酸氣和失落。

“你也想搬出去，對嗎？”

“嗯，不過得等，等高考以后吧，成年了就搬出去。”她的語氣又變得輕松起來。

對陌巷里的生活，她已經(jīng)攢夠了失望。

祁北遙大概能理解她想逃離那個糟糕的家庭，但仔細(xì)想想，擺在面前的，最直接的道路也是高考。

于是他問：“你想考哪所大學(xué)？”

簡意嘲弄地笑起來：“我成績不行，考不上什么好大學(xué)，不過是混個高中文憑，將來也得早早地進(jìn)入社會。”

她對自己的未來還是有一定的打算的。

畢竟那個年代憑著膽量和氣魄，多的是出人頭地的人。

祁北遙對這些就不能感同身受了，從小生活在象牙塔里，走著家族為他鋪的路，他對未來其實沒有太多的期望。

“你呢？想過考什么大學(xué)嗎？”簡意問。

“我不打算參加高考，高中畢業(yè)了，家里安排我出國留學(xué)。”

出國對簡意來說可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強(qiáng)顏笑道：“果真是大少爺啊，這樣也挺好，省得因為高考焦慮了。”

吹著風(fēng)，祁北遙腦子清醒不少，只是舍不得放開她，還裝作一臉無害，勾了勾唇。

又走了一段路，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在靜謐的夜里十分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