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拿著這祭文，先熟悉一下！你會緊張嗎？”徐繡江穿戴好衣服，把白花扣在中山裝上。

黃玉打著哆嗦，上下牙打架，說：“沒有啊，怎么說我緊張？這不是冤枉人嗎？”

徐繡江打趣道：“哈哈哈！你啊，真不曉得是失憶后性格變了，還是本性如此，怎么像個大姑娘一樣？你的紅臉都出賣你了！也難怪，第一次這種大場面，難免有些緊張！放輕松，我給你唱首歌！”

“好！”

“讓風吹，吹痛天邊漂泊的心，讓風吹，吹動你飄呀飄的發！”輕柔的歌聲傳入耳朵，好像一片鵝毛堵住了世間污垢。

“你待會要唱這首歌嗎？”

“不，我要唱《讓我再看你一眼》，你現在還緊張嗎？”

“不緊張了！謝謝！”

“乖！！”

“咦？”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

黃玉微微一笑，說：“沒什么，感覺你溫柔起來也挺好看的，像媽媽一樣！”

“??？你是說我老了！還是說我平常不好看！”

“繡江！快來吧！快到時間了！”門口一個神色黯然的婦女探頭。

“好的阿姨！”

“走吧！”

“你們認識啊？”

“也不算認識吧？臉熟！去世的這個人是我爺爺的好朋友，我跟他們沒啥交集！”

到達現場，哀樂奏起，孝子孝孫凄苦震天響地，二人臉色嚴肅，慢步走入靈堂，問主事的大哥：“開始嗎？”

“我家老大還沒來！先等等！”

“這都馬上出殯了，這大哥還不來？”徐繡江有些難以置信。

“唉！人家大老板忙！三年來，一次家也不回，電話也不打，尋思他出事了呢！老爺子去世的時候給他報喪，才知道他要來！也沒說準信，今天早上又說快到家了，都現在了，也不知道他到哪了？”

“嗯！好吧！”

徐繡江雖然也有點不滿意，覺得這家老大多少有些不厚道，但是這畢竟是人家家事，還是沒有多說。

黃玉：“繡江，我想出去透口氣！”

“行！別走遠了！”

黃玉心想：這家孝子孝孫怎么奇奇怪怪的啊？一來親朋吊唁，馬上跪地磕頭，嚎啕大哭，有幾個男的眼淚打轉，女的這時候就是水做的，眼淚止不住的掉，但是，人家一施完禮，磕完頭，上完香，怎么又開始說說笑笑，悲傷一笑而盡，有的甚至連過世人的玩笑都開起來。太奇怪了，我啊以后可不會這樣吧？

“想啥呢？小伙子！”

“沒有！啊啊??！”

黃玉看見一個瞎眼老人，他的眼睛一個半睜開，還冒這點紅顏色的斑，另一只眼睛直接窩陷進去，被干樹皮似的皮膚包裹。

“嚇到了吧？小伙子！”

“對不起，剛才我沒有禮貌！”

“沒有沒有，有煙嗎？我這出門急沒帶煙，你瞧瞧！”老頭把自己兜翻出來，只掉出一個被捏壞的糖。

“有！給！給您點上！”

“好！”撿起糖放進兜里，起身，把煙湊近打火機，又叼在嘴上，噴云吐霧，好不快活。

“小伙子，你怎么不抽？”

“不瞞您說，我不會！”

“不會還吸煙！真稀奇！”

“害，是我的一個朋友跟我說，雖然我不會抽煙！但是得帶著煙，因為這種場合，要抽煙的人不會少！多遞煙總錯不了！”

“這個人挺有經驗?。　?

空氣突然陷入凝固，好像沾了不干膠，一個使勁抽著煙，一個呆呆看著天，兩個不善言談的人就這么尷尬的處著。

黃玉打破僵局：“老人家，您兒女挺好的吧？”

“好！挺好的！”

“那您愛人挺好的？”

大爺心想：這人閑的沒事問我愛人，我老婆死七八年了。

回答：“走了！”

“哦哦！”黃玉愣了一會兒，緊張感是一點沒消除。

要說也是，本來就打算到現場讀完祭文出完殯就沒事了，這有非得等，這不是讓蛤蟆在溫水里泡澡，死都不讓痛快！

他沒有理會老頭的回答，只聽見了個“走了！”，便繼續問：

“哦！那去哪了？”

“去哪了？什么去哪了？”

“我是說她是上廁所去了吧！”

老頭冷笑：“你這小伙子還真幽默！我老伴下世了！懂了沒？”

“下市！哦哦！哦哦！去市場了?。≠I啥東西了！”

“你這小伙子是不是哪里不太正常??？我老伴沒了，沒了，知道嗎？”

“沒了，哦，沒了”黃玉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去找找！”

“找啥?。窟@怎么找？”

“尋人啟事啊！要不報警，讓人民警察找！這是人口失蹤！”

“警察還能管這個？”

“您就說老婆走丟了！急需找！”

“老婆！呸！我老婆死了，翹辮子了，沒命了！小伙子要不是看你給我煙的份上！早就打你了！”

黃玉緊張地手心發汗，好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蚱，只不過這螞蚱被捆著，那熱鍋給降溫了，你說氣不氣？根本沒注意到旁邊老頭氣沖沖地走了。

此時的徐繡江可不像黃玉這么緊張，雖然她也冒了汗，但是那是屋子里溫度太高了，她像一條哈巴狗一樣吐著舌頭散著熱氣，一個半大不大的小姑娘遞給她一杯飲料：“姐姐，喝口水！”

“謝謝！來這坐會兒吧！哭累了吧？”

“嗯！哭得好累！不能痛痛快快地哭，還有一停一歇，人家進屋還得陪一個笑臉！”

“害！都這樣，這......是你爺爺？”徐繡江指了指棺材！

“嗯！”

“爺爺疼你嗎？”

“當然，我爺爺可疼我了，從小我就是和爺爺長大的！八歲才和爸爸媽媽一塊?。　?

“真的嗎？我也是和爺爺一塊長大的！也是八歲和爸爸媽媽一塊住的！那你有沒有孝順爺爺？”

“有?。敔斏∫院蠖际俏遗闼磉?，爺爺說他看見我特別高興！我也特別高興，我就拿著爸爸媽媽叔叔伯伯寄來的錢，去買好吃的！可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爺爺就不能說話了，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心疼死我了！”

說著，小姑娘哽咽起來，徐繡江安慰道：“不哭不哭，一直哭就會變丑！爺爺看見孫女不漂亮了，又會不開心了！”

“嗯！我不哭，姐姐，你有沒有孝順你爺爺啊？”

“當然了，姐姐和你一樣也是一個好乖好乖的小女孩！”說完，徐繡江突然覺得有點恬不知恥，不覺發笑起來。

“哎呦喂！我的老爹唉！你咋~走的~那么急~哎哎~~我~還沒有給你~過好日子~哎哎~”

遠處傳來抑揚頓挫的哭喊聲，像一只鴨子在唱歌，歌聲不在調上，可是銜接的莫名順暢，聲音忽大忽小，忽近忽遠，一會兒像震天猴響徹耳邊，一會兒聲音下去又安靜似空氣。

從窗戶望過去，發現大家也在疑惑是誰在哭喊。

突然，一個全身孝衣，體型圓溜溜的中年女人進來，她踉踉蹌蹌走著，好像事先商量好似的，一頭磕在草席上，哭喊著行了三個禮，又開始盤腿而坐，不偏不倚，正坐在干凈的草席上，愣是不讓名牌衣服沾半點土灰！只不過她體型過于龐大，孝服根本遮不住她的身軀，遠看像潑了牛奶的大冬瓜。

主事的老二一直呆呆地看著，不言不語，好像嚴肅的雕像，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老大把草紙燒完，老二的眼淚突然像開了閘門一樣流，接著快步跑過去。

“老大！你可來了，咱爹，咱爹沒了哎，爹一直念叨著您咧！你可得給爹上上香！盡盡孝心，你可是爹最疼的人!”

兩姐弟相擁而泣，感天又動地！一會兒功夫，香燒完了，老二像變戲法一樣，表情又成了雕像，眼睛又按了新閥門。他面無表情地對徐繡江說：“出殯儀式開始吧！”

“好！”

“下面請徐繡江小姐帶來一首《讓我再看你一眼》”

徐繡江清了清嗓子，在音樂的伴奏下，動情地唱：“在分離的那一瞬間，讓我輕輕說聲再見.....”

凄婉動人的歌曲把在場的叔叔阿姨們感動得要命，哭了三天的他們好像還沒有盡興，繼續眼淚橫流，而剛才跟徐繡江說話的小女孩卻沒有淚流，甚至有一些小小的釋然，不知道是哭了三天累了，還是想通了什么事情！

“接下來，請黃玉先生念祭文！”

“各位鄉親，各位父老，蒼天悲泣，秋風嗚咽，何公振翔于2022年4月11日不幸去世......”黃玉發顫的聲音讓氣氛更加沉重，那遠道而來的大哥，又開始嚎啕大哭！

一系列的折騰過后，老人家終于入土為安，臨別之時，她要了小女孩的qq號。

第二天，她便開始騷擾人家小姑娘。

“喂！小琴！你還好嗎？”

“我挺好！”

“哦！那你家人挺好的吧？叔叔阿姨都好吧！爺爺...呸！其他小伙伴還好吧？”

“他們不太好！”

“怎么了？”

“那天你們走了以后他們就商量著分財產，我爸爸和大伯還打起來了！”

“沒傷到你吧？”

“我沒大問題，大伯先是把桌子掀翻，爸爸又把那一扎啤酒扔出去，碎片崩我手上，出了點血，不過沒事，現在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