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偉大的天賦,巨大的缺點:女性、神經癥、自我分析與卡倫·霍妮的生活
- (美)伯納德·J.帕里斯
- 1986字
- 2023-01-29 18:33:44
第一章 “永不停歇的自我分析”
我們可以從卡倫·霍妮13—26歲的五本日記以及她寫給奧斯卡·霍妮的信件中觀察到她尋求自我理解的開端,這些信件大多是她21歲時寫的。這些珍貴的資料揭示了霍妮經歷的困難沖突、心智水平和性格特征以及應對困難的方法,而正是這一切,促成了這位精神分析學家的誕生。
霍妮日記的開篇第一句話洋溢著青春的活力:“我寫日記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對一切新鮮事物都充滿熱情,我現在決定把寫日記貫徹下去,那么,我在晚年的時候,就可以更好地回憶起我的青春歲月。”在已出版的霍妮日記中,最后一篇是她寫給卡爾·亞伯拉罕的信,后者曾是她的精神分析師,信中她表達了進一步治療的需要:“我會痊愈嗎?徹底地痊愈嗎?我開始感到絕望了。大多數時候,情況并沒有那么糟糕,但我經常覺得自己好像癱瘓了一樣,做什么都提不起勁來。我早上醒來的時候,多希望這一天已經過去了。”
日記的中間幾頁,既洋溢著極大的熱情,對學校、老師、家庭、朋友、戀人、大自然和醫學研究的熱情,也充斥了許多痛苦和焦慮:“霍維(她給奧斯卡·霍妮起的昵稱),幫幫我吧,我覺得我正在一個特殊的迷宮里徘徊,永遠也走不出來,到處都只能看到我自己的照片,但每張照片又都不相同。”她“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壓迫她的東西。她已經擁有了“幸福所需的一切,令人滿意的工作、愛情、家庭、自然環境”,但“這種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頻繁地襲上心頭,這究竟是為什么”?除了“大量的情緒變化”,抑郁,無法正常生活,以及徒勞的感覺,她還經常有一種內在的空虛感,極度需要愛情,常常渴望死亡。
為了應對自己面臨的困難,卡倫進行了自我分析,接受了精神分析治療,最后,自己也成了一名精神分析學家。在她聽說精神分析之前,她把奧斯卡當作治療師;她有“一個極為迫切的愿望”,希望他能“完全地、徹底地”了解她,她甚至感到奇怪,為什么“一想到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人這么了解我,就會感到受益無窮”。在她寫給奧斯卡的第二封信中,她形容自己正在進行“堅持不懈的、日益細致的自我觀察,這種自我觀察即使在不清醒的狀態下也不會停止,日后,如果我遇到了一些問題……我就會把這些‘想法’串連起來,直到我弄明白眼下的問題”。在這封信之前,我們可以看到卡倫試圖解決對他人的失望和對自己的不滿。婚后,她把日記作為她與卡爾·亞伯拉罕進行精神分析的輔助手段,或者當她沒有去亞伯拉罕處就診時,她把日記作為自我治愈的一種方法:“如果我重新開始寫日記,那一定是為了最終治愈這種疾病而做出的熱切努力。”她斷斷續續地接受著亞伯拉罕的精神分析治療(1910年至1913年,1918年),并在20世紀20年代初接受了漢斯·薩克斯(Hanns Sachs)的治療,但她后來覺得這些治療幫助不大。她最終寫了一本關于自我分析的書,因為這是她最依賴的自我治愈的方式。
事實上,霍妮一生都在進行自我分析。15歲時,她在日記中寫道:“我不了解自己,我對自己和別人都不滿意。現在這種情況下的我,無疑是一無是處的。我每周只能努力學習一兩天,因為我學習之后會感覺非常虛弱。我經常有一種感覺,我就要癱瘓了。”她對造成這種狀況的可能原因進行了思索:對以前老師的思念,“想每天和父親待在一起的激動”,對母親的同情,以及在她已經上了兩個月的大學預科(大致相當于高中)中感到不太自在。
在霍妮成為精神分析學家后,她就產生了尋求自我理解的額外動機。其中最為重要的動機是要分析反移情,即認識到她的性格如何影響她與患者的互動,并盡可能保持心理健康,提供可靠的指導。她在《精神分析新法》中指出,如果精神分析師“自己懷有某些偽裝,他也必然會在患者身上保護這些假裝”。精神分析師不僅必須接受徹底的教學式精神分析,“而且還必須進行永不停歇的自我分析”,因為“自我理解是……分析他人不可或缺的先決條件”。在她去世前幾個月發表的最后幾場演講中,她強調了她在其他場合所描述的“精神分析師的個人方程式”,以及“精神分析學家殘存的個人神經癥問題”會如何阻礙精神分析工作。即使自我分析不能讓精神分析者擺脫個人問題,也至少可以讓他們考慮到這些問題。
霍妮對自我理解的努力始于她的青春期日記。她的前四本日記,包括她寫給奧斯卡·霍妮的信,揭示了她與家庭的關系開始出現麻煩,她對學校的熱情和對老師的“迷戀”,她在智力和性方面的覺醒,以及最重要的是她與她生命中前五個男人的關系:恩斯特·肖爾奇(Ernst Schorschi)是她的愛情領路人,她迷戀了他幾個月;羅爾夫(Rolf)是一個“憔悴的猶太青年”,他是她的導師,她對他有很深的感情;厄恩斯特(Ernst)是一個寄宿生,她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肉體吸引力,她為他放棄了羅爾夫;(洛施)路易斯·格羅特(Losch, Louis Grote)是她的同學,她在醫學院的兩個學期里的情人;奧斯卡·霍妮,她日后的丈夫,洛施的朋友,在她與洛施在一起的時候保持通信關系。在接下來的篇章中,我的目標不是重構她的出身背景和生活細節,而是專注于她自己的文字所揭示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