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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成熟的靈魂

金兀術躺在地上,嘴唇早已干裂。這些天馬早都被殺得干干凈凈,馬血也已經喝完了。

已經被圍困了已經第十三天了,近在咫尺的宋軍絲毫沒有要來進攻的意思,哪怕是給自己一個痛快也好。

水源在一處百米高的斷崖上方,根本就爬不上去,何談清理水源。

好多士兵本來就中毒腹瀉不止,渴得受不了,又喝了帶毒的水,活生生的腹瀉而死。

現在馬肉吃完了,缺少吃的,還能撐幾日,嚴重脫水,已經有好多士兵躺在地上就再也沒能起來。現在還能動的已經不多了。

金兀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難道我完顏宗弼征戰半生最終就這樣憋屈的死在這里。

被亂刀砍死,被亂箭射死,哪怕是被炸彈炸成肉泥,都比現在這樣活活餓死、渴死在這滿地污穢中要強上百倍。

金兀術強撐著站起來拔出架子上的彎刀,向脖子抹去。

正好這時耶律麻烏走了進來,看見金兀術要自殺,一把撲過去搶下彎刀。說道:“四太子,我們有救了!”

金兀術眼睛里瞬間就有了光,說道:“有水了?”

“四太子,剛才一隊宋軍從后邊山上下來探查我們營地,被我們發現,就向后山逃了,我帶了幾個人一路追了上去。

我們體力不夠,追不上。但是卻發現了一條小道,只有幾處不高的斷崖。我們搭人梯就能爬上去。

只要爬上山梁,再從山梁另一邊下到山谷里,就一定能找到水源和吃的。

按照這一代的山勢走向,只要沿著山谷一直往下走,最后都能到達渭河邊。”

金兀術眼睛又瞬間暗淡了下去,說道:“這極有可能是宋軍的陷阱,故意引誘我們上鉤,我們一上去就被抓個正著。”

耶律麻烏有些急了說道:“四太子,無論是不是陷阱,我們都要試一試啊!萬一不是陷阱,總好過在這里等死要強吧!”

金兀術扶著架子站直身子說道:“你覺得我們現在還能爬得上去嗎,走路都走不穩,那還有力氣爬上山梁!倒是你現在咋還那么好的體力呢?”

耶律麻烏向門外喊道:“拿進來!”

一名遼人端著一大碗鮮血走了進來遞給金兀術。

金兀術看著這碗血那還能不明白,馬血早都沒了,為了活命,自己心愛的烏騅都沒有逃脫被喝血吃肉的結局。

自己最終卻還是辜負了烏騅,自己帶領著三千喝飽馬血,吃飽馬肉的近衛軍還是沒能沖破宋人的防守。

金兀術見過了太多的鮮血,從八歲就開始殺人,對于鮮血有著天生的嗜求。可那也是看著敵人的鮮血從自己的寶劍下噴涌而出時,才有那種嗜血的感覺。

現在對著這一碗鮮血,嚇得不斷后退。金兀術自詡為狼神的后代,可自己畢竟還是人,一旦踏出這也步,就真的成為野獸了。

金兀術看著耶律麻烏那雙通紅的雙眼,現在還有如此充沛的體力,這幾天應該是喝了不少人血,吃了不少人肉,那都是自己人啊。

金兀術奇怪的眼神盯著耶律麻烏,弄的耶律麻烏頭皮直發麻頭皮發麻。

耶律麻烏說道:“四太子,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現在只要能活下去,就不用在乎那么多細枝末節。

這些血都是殘存的宋人的血,趕快喝下去,補充下體力。趁著宋軍沒有發覺,我們帶上親衛從后山逃離這地獄。

只要逃出去了,以后再卷土重來就行了,可千萬不敢學那項羽。四太子武藝謀略在大金國都是頂尖存在,這次是吃了武器的虧。

下次做好萬全準備,找到克制宋軍武器的辦法,一定可以拿下和尚原,攻下川蜀之地的。”

是啊,有機會逃出去干嘛要在這里等死!上次黃天蕩圍困四十八天,本以為是必死的局,自己不也一樣撐了下來最終逃了出去還能反敗為勝。

這次有逃離的機會干嘛不賭一把,只要逃離出去,找那人要來這些新式武器的秘方。有了新式武器,何愁對付不了一個和尚原呢!

金兀術閉著眼睛一口喝干一大碗鮮血抹了一把嘴上血跡,露出猩紅的牙齒說道:“麻烏,你去找來我那些還活著的親衛,恢復他們體力。稍后我們就出發。等等,再給我一碗!”

大散關西面宋軍軍陣,已經只剩一千人駐守了,郭浩透過望遠鏡看著山坡上的二十多人,終于露出了笑臉。

“回去稟告吳將軍,可以收工了!”

和尚原地牢里,關押著一名重要囚犯。本來還有一名的,吳玠嫌他嘴太臭,動不動就罵人,被李篤拉出去砍了。

現在就剩下一個阿離補了,李篤覺得這阿離補身份地位都挺高的,骨頭也不硬,送到臨安正好合適。

而粘得力身份地位還不夠高,打斷了好多骨頭,嘴還硬得不行,怕污了臨安那些貴人耳朵,干脆圖清凈,一刀砍了省事。

神岔溝的戰事幾天前就結束了,神岔溝開始吃人的時候,范澤就命令楊政發動了進攻。

幾輪炮火下去,躺在山崖下面陰涼處的金軍就沒人躲避炮火,大部分都被滾落的亂石埋葬。

只有少部分吃過人肉金軍的發起了沖鋒,楊政專門為他們炸開一條道路讓他們沖上山梁,結果最后就只俘虜了一千多人。

為了省事,楊政還是命令炸塌山崖,將金軍尸體就地掩埋。只是這一次山谷有點長,耗費的火藥真有點多。

而且效果還不太好,這里山崖全是亂石,后面還得靠這幾百俘虜重新把山谷里的路面弄平整才行。

吳玠收到郭浩的軍報,遞給范澤說道:“你看怎么處理好點!哪里太臭了,我不想去了!”

范澤說道:“郭將軍不是還守在那里嗎,把爆破都調給他,炮火先覆蓋一輪,他帶人去補刀就行!至于尸體直接燒了。

將哪里的地面也燒一次,不然過段時間這里全是蚊子蒼蠅,不能讓和尚原沒法住人。”

大散關炮火喧天,每一寸土地都在熊熊的燃燒。方圓幾十里都能聞到焦臭的味道。

金兀術在山梁上看著下面的一片火海,痛苦的閉上已經通紅的眼睛。

阿離補他們不知道有多少人逃出了神岔溝,前幾天那陣猛烈的炮火聲估計就是最后的決戰,但愿能逃出去。

回頭望了下十萬將士的埋骨之地,心中有再多的不甘,憤怒都只能默默地忍著。

金兀術沒有停留,只有盡快離開這里回到渭河北面,才算真正安全。

當金兀術走出山谷回到渭河邊時,身邊只剩下三名親衛,耶律麻烏沒有跟了出來。

這三名親衛是從小跟著自己一起長大的,也只有他們才可以無條件的信任,至于其他人金兀術不會讓他們知道太多秘密。

這次回去不知道會受到多少攻詰,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西線可戰之兵已經所剩無幾。

不知道這西線會成為什么樣的局面,或許要不了多久這片辛辛苦苦打下來的疆域,又要回到宋人手中了。

顧不得那么多了,金兀術跳進了泛著泡沫的渭河。只有到了對岸回到京兆府才算安全。

張浚看著遠處消散下去的火焰,說道:“老吳,說說你們的打算,接下來準備怎么做!”

吳玠揉了揉鼻子說道:“先換個地方,這一片太臭了!”

張浚笑道:“說說你的想法!我們明天都要走了,這川陜幾路以后的事暫時都交給你和彥修來處理!

提前制定好方案,我也好一并呈報上去!”

吳玠說道:“張大人,現在西線金人就剩下一萬多兵力,還大部分都是部落軍,這時就是最好的反攻機會。

我打算帶著和尚原這些八千多人出鳳翔,一路向東推進。收復邠州,耀州,京兆府,潼關函谷關。

等安定下來過后再徐圖麟延二州。

而孫渥將軍西出成州,收復秦鳳路,環慶路。劉琦將軍北上階州,收復熙河路,涇源路。

王彥將軍指揮不了,勞煩德遠令他北上收復商州,武關。

這樣一來,陜西諸路除了河東汾州以外,都將全部收復。”

張浚沉吟半晌說道:“先等等吧,等秋收結束后再行動也不遲。現在沒了北方之地,糧草只能依靠川蜀之地,川蜀之地夏糧太少,供應不上,還得靠秋收之后才能有大量的糧草!”

吳玠嘆了口氣說道:“就知道是這個結果,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金軍剛剛大敗,軍心浮亂。而且他們也剛征集了大批糧草,也正是糧草短缺之時。

此時進攻,就能多幾成把握。等到秋收過后,他們穩定下來,有了糧草,又在平原作戰,我們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優勢就蕩然無存了!”

張浚說道:“現在朝廷的重心在江淮,根本就沒有多少錢糧供給川陜。而且現在洞庭楊幺越發勢大,卡住漢江水道,朝廷的錢糧也進不來。

現在我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稻子還在田里長著的。只能再等一個月,才能有足夠的糧草支撐大軍收復失地。”

“既然如此,那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明日休整一日,后日進軍鳳翔府。先收復鳳翔府,截斷金軍東西兩邊的溝通往來!

至于其他的,只能等后面秋糧收割之后了。趁這段時間也讓他們其他兩軍熟悉新式武器。”

張浚說道:“這樣也好,提前做好充分準備,等劉琦,孫渥熟悉了新式武器,戰力也會有大的提升。”

吳玠看向范澤說道:“小子,你有啥看法沒!”

對于這種大層面的戰略方向,范澤沒有啥好想法。但是范澤覺得既然剛取得大勝,趁著這個機會嚇一嚇敵人也不錯。

但范澤不認為現在是收復陜西諸路的最好時機。說道:“我覺得幾只軍隊都可以挪挪窩,鳳翔府拿下之后暫時就不需要下一步動作,只需要切斷金軍東西兩面交通就行。

而孫渥將軍只需要往前進一步,拿下成州。劉琦將軍將駐地換到文州,對階州造成進逼之勢就行。

這樣一來三只軍隊都形成攻擊的勢態,或許都不用真正戰斗,就能收復不少地方。

而東邊的王彥將軍需要拿下武關,以防止金軍從襄陽南陽向關中增援,同時也更好的守衛川蜀門戶。

至于全面收復陜西諸路,我認為時機還不到,現如今我們兵力還是嚴重不足。

就算我們現在收復了失地,但是卻沒有足夠的兵力去守衛這些收復的城池。一旦金人大舉反攻,又會很容易被攻陷。

現在就需要的是韜光養晦,積存糧草軍械,訓練兵卒。等待時機一舉收復陜西諸路失地。

現階段只需要一點點蠶食就好,收復回來的城池失地必須要好好經營。不能再落入敵手,以免百姓再遭受二次涂炭!

不能讓翹首以盼的淪陷區百姓再次失望。失望次數多了,對我們以后的治理非常不利。”

范澤想到以前燕云百姓不也是如此嗎!不能再蹈燕云覆轍,既然要收復失地,就必須一錘定音,不能讓百姓的家園輪番成為戰場。

眾人聽了范澤的想法都一陣沉默,張浚打破沉默說道:“還是小子想得周全,我們都太心急了,都被眼前的勝利蒙蔽了!

是啊,收復了失地,就我們現在這幾萬人,如何去防守這兩千里的土地。只有守住了,經營好了才算是我們的土地。

若不是小子點醒我們,我們又得步富平的后塵了。全都在用將軍思維在想問題,卻沒有考慮后期的治理。”

吳玠也醒悟過來,說道:“是啊,我們都被眼前這場大勝沖昏了頭。都忘了這場戰斗我們占了地利之便,金軍沒了騎兵之利,我們才能贏得如此輕松。

等到了平原地帶,沒了這些優勢,就沒有可能贏得如此輕松了。”

張浚很是好奇,應該最有信心的范澤為啥會如此冷靜。說道:“老吳,你這女婿真的不簡單啊!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

前些日子我還納悶,老吳是不可能想到兩國政治方面的東西。現在總算知道了!

就是納悶這十五歲的年紀,怎能思考問題比我們這些混了大半輩子的還要周全老煉!”

范澤也不想老成,可是這具年輕的軀殼里有一個成熟的靈魂。

這個靈魂知道的歷史可能比在場的人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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