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天講話不怎么費力氣,潮濕的空氣讓嗓子很舒服。我看了看表,剛好十點。我說,雨什么時候停的,我都沒注意。韓燦說,只下了二十分鐘。我摸了摸頭發(fā),確實已經(jīng)干的差不多了。韓燦說,你經(jīng)常想起來她嗎?我說,偶爾,偶爾會突然想起她。怎么說呢,畢竟十年過去了。十年,很多事情都在變化。韓燦說,也是。說完我們同時扭過頭,將視線隨意擺放在湖面上,不再交談,像一對置氣的情侶,各有心事,又保持著微妙的默契。
雨后有點起風(fēng)的樣子,垂在湖邊的柳枝在輕微擺動,水分正在我短袖里的蒸發(fā),涼意漸漸爬上肌膚。韓燦突然說,你真的很會講故事,而且挺有風(fēng)度。我說,分情況吧,那天不還罵你來著。韓燦說,我沒有別的意思,真覺得你講得好,挺羨慕你。我笑了笑,沒再接話。隔了一會兒,韓燦抬頭對著夜空說,陳霄,你為什么要騙我?我說,什么意思,我怎么騙你了。韓燦看向我,其實昨天晚上我根本沒有影響你的夢,陳霄,你講了這么多,真的是你昨晚夢到的嗎?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騙韓燦。睡覺前我喝下一杯水,閉上眼,卻遇上了失眠。我睡眠很好,從來沒經(jīng)歷這樣的情況,我猜想,是有關(guān)賀子熙的回憶讓我心底的死水起了波瀾。這么多年,我第一次跟人說起她,第一次把這段過去翻找出來,而且是給一個僅僅認(rèn)識兩天的陌生人看。或許是因為韓燦給我的感覺足夠好,我甚至覺得我們有點像久別重逢的老友,有種難以形容的信任。我閉著眼躺在床上,思緒像剛洗過熱水澡一樣清晰,不斷滾動出一些幾乎已經(jīng)遺忘的畫面。早上七點半我被鬧鐘吵醒,發(fā)現(xiàn)自己一夜無夢。顯然,韓燦的魔法失效了,我白白浪費了一段故事。我突然感覺很后悔,可能我根本不應(yīng)該打擾這段記憶,已經(jīng)太久了,僅僅通過一場夢能影響什么呢?我有點生氣,打算再見到韓燦的時候問個清楚。但他的眼神讓我改變了主意,從他眼睛深處我看到了期待,就像他夸我很會講故事一樣真誠。那一刻我心想,好吧,我告訴你這場夢,之后我再不去觸碰。
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發(fā),除根部以外都已經(jīng)風(fēng)干了。我沒有看他,同樣對著湖面說,韓燦,我沒有騙你,這些真的是我夢到的。韓燦說,不可能。我說,真的,只不過是在幾年前。我扭過身子,面對他,韓燦,說實話,我就夢到過她這一次,真的,十年里只有這一次。你問過我會不會經(jīng)常想她,我說偶爾,也是真的,你看,她甚至不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
風(fēng)開始亂了起來,言語殘剩的熱量被裹挾而去,涼意從我的喉嚨向體內(nèi)侵襲。韓燦過了很久才開口,語氣低沉,他問,這段回憶似乎讓你很痛苦?我說,痛苦的不是回憶,是磨損,回憶是會磨損的。韓燦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過分關(guān)心了?我搖搖頭說,是我說的太多了。韓燦說,不管你怎么想,但只要是關(guān)于賀子熙的事情,我就必須知道。我說,為什么?韓燦站了起來,矗立在我面前,影子將我完全遮擋。韓燦發(fā)出的聲音像一塊兒鋼鐵:因為我和賀子熙,也認(rèn)識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