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燦很突然地站起來,自顧自走到小店的另一側,沖著我打了一個響指,像一聲沉悶的鐘聲,把我從故事里敲醒。韓燦拉出椅子對我說,過來這邊坐,讓人家收一下桌子。屋里蒸騰的熱氣散盡,我這才注意到店里已經沒剩多少學生,聲勢浩大的那幾桌已經離開,只留下啤酒瓶、剩菜盤子、沒吃完的蛋糕,以及地上五光十色的垃圾。剩下的幾個兩兩一組,零散著在角落竊竊私語。老板窩在柜臺里叼著煙,手機不斷有女人發(fā)出尖銳的笑聲,老板娘戴著口罩,把餐具往一個藍色塑料箱里面撿。
我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桌子還算規(guī)整,韓燦沒有浪費食物,鍋里只剩了一半的湯,浮著的紅油凝固成厚重的塊兒,幾個空盤子在一旁碼得整整齊齊。我重新又在韓燦的對面坐下,挨著我們的窗子是開著的,有風不斷擠進來,我向窗外看,有幾個學生離開餐廳向遠處走去,圖書館金碧輝煌地佇立著,主行道被路燈點亮,除此之外的地方如同深海一般沉默幽暗。
我回過頭,發(fā)現韓燦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絲毫也沒有移開的意思,好像我是墻上張貼的一張小廣告。我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終于逼迫自己問出了一個壓抑了許久的問題。我的視線無限延伸,試圖落在高樓燈火與夜空的交界處,韓燦,你告訴我,賀子熙是你女朋友嗎?韓燦扭頭喊了一聲,老板,兩瓶青島九度,不用杯子。
一股濃重的煙味移了過來,兩瓶啤酒出現在桌子上。開瓶器用塑料繩拴著,垂在桌子的橫杠底下,韓燦起開瓶蓋,對我說,酒量如何?我說,不知道,沒怎么喝過。韓燦右手舉出三個手指,我的極限是三瓶,一瓶之后嘴巴稍微有點不利索,兩瓶腦子慢了一拍,三瓶走路晃蕩,再喝下去估計要出丑,所以我對自己的要求是最多三瓶。還有一個半小時才打烊,我們先慢慢喝,不夠再加。我點點頭,對瓶灌了一口,讓嘴里的泡沫像浪花一樣翻涌,然后咽下。韓燦說,味道怎么樣。我說,還行,挺解渴的。韓燦說,小口喝,別喝醉,接下來的故事該你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