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師站在土墻上，喘息如拉破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腑灼燒的痛楚。丹田處空蕩蕩的虛浮感前所未有的清晰，那是本源被強行吞噬后的永久缺失，境界甚至隱隱有跌落的跡象。他望著塵埃中那具俯趴不動、如同被抽走所有生機的軀體，胸腔里翻涌著恨意與驚悸的劇毒。

那力量……那瞬間剝奪生機的灰色漣漪，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終極死寂……絕非此界應有！他怎會身懷如此禁忌之物？這塊碎玉，這力量……其源頭必是驚天動地的大造化！遠超他所知的任何靈物、功法！

貪婪如同蝕骨的蛆蟲，瘋狂啃噬著殘存的恐懼。人死了？死了好！死了，這秘密就落不到別人手上！哪怕那凈靈石髓隨著宿主生機斷絕而消散，單是能得到引發那寂滅力量的線索——比如這小子身上殘余的能量波動，或者那碎玉的粉末——也絕對值得他付出根基受損的代價！

“咳……咳咳……”王仙師強行壓下喉嚨里的又一股腥甜，眼神變得無比陰鷙。他不敢再用靈力遠程探查，怕再被那殘留的寂滅之力反噬。他身形一晃，略顯虛浮地從土墻上飄落，腳步卻異常堅定地走向地上的“尸體”。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硌腳的碎石灘上，也踏在所有村民驚懼屏息的視線里。

“仙師！”人群中有聲音響起，是鎮里的老族長，聲音帶著顫抖，“那人……那尸首邪異得緊啊！方才那綠霧……那灰光……您，您千萬小心！不如……不如架火燒了吧？”

“燒了？”王仙師腳步不停，聲音嘶啞冰冷，“邪穢之物，當以道法凈世。貧道自有分寸！”他豈能容許別人動他的“寶藏”？燒了？怕是燒掉的不僅是秘密，更是他重新攀上更高境界的唯一指望！

村民們噤若寒蟬，沒人敢再多嘴。

風似乎也停滯了，只余下王仙師踩碎砂石的咯吱聲，以及遠處河水嗚咽的流淌。濃烈刺鼻的腥臭氣息，源源不斷從陸川右腿那焦黑腐爛、依舊滲著墨綠熒光的傷口處彌漫開來，混雜著塵埃和鮮血的味道，構成了一幅令人作嘔的死亡圖景。

王仙師在距離陸川身體一丈開外停下，謹慎到了極點。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繪制著復雜符文的淡黃色紙符——一張珍貴的“護神符”，小心翼翼地貼在額前，這才俯下身，沒有直接觸碰，而是從袖中探出一根尺許長、非金非木、閃爍著微弱青芒的短刺——這是他平日里采藥辨識、偶爾也當武器的探靈刺。

短刺的尖端，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戳向陸川后心丹田的位置。他要感受那最后殘留的氣息，找到那寂滅力量根源的痕跡，然后……搜尸！剝皮抽筋也要找出線索！

【警告！主體生命體征降至絕對臨界！星塵基臺壁壘裂痕率達98%！】

冰冷殘酷的字句在陸川近乎消亡的意識深處閃過，卻激不起半點漣漪。意識像沉入了萬載玄冰之海的最底層，冰冷，黑暗，絕對的死寂。存在感正被那無處不在的灰白所同化、吞噬。

然而，就在王仙師那飽含惡意、帶著靈力探查意圖的短刺尖端即將觸及他后心破破爛爛衣衫的剎那——

那懸浮在陸川丹田核心處，如同風中殘燭、僅余一點幽藍微光的“凈靈石髓”本源，驟然亮起！那光芒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卻像是無邊黑暗宇宙中的一顆新星誕生，帶著一種超越生死的韌性！

【檢測到致命外力刺激！檢測到規則之毒深層侵襲！凈靈本源觸發終極自保機制！逆轉熵序！】【警告：強制燃燒剩余本源修復核心壁壘！】【警告：強行引動宿主殘余生命因子共鳴！】

嗡！

陸川的丹田深處，那輪布滿蛛網般致命裂痕、行將徹底崩解的液態星塵基臺，最核心的一點位置，幽藍光芒瞬間熾盛了萬分之一剎那！那光并非向外爆發，而是向內收縮、坍縮！

它仿佛化作了宇宙深處的奇點，以自身微弱的殘存為砝碼，發出了一個無聲的指令：維系此刻！否決終焉！

瀕臨解體的星璇壁壘上，幾道最關鍵的裂紋邊緣，憑空滋生出極其細微、仿佛由星光凝聚成的法則之絲，死死勒住裂痕，強行錨定了最后的平衡！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磅礴的“生”之氣息，如同沉睡種子的萌發，從這坍縮的奇點中誕生，猛然沖刷向陸川即將凍結的四肢百骸和萎縮的靈魂！

這氣息，與古墟規則毒素的腐朽死寂，如同冰與火，瞬間在他體內展開了最激烈、最本源的碰撞！

“呃……！”陸川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度壓抑、模糊不清、更像是靈魂震顫而非肉體發聲的嗚咽。

他沉重的眼皮，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僅僅是這一絲顫動，對于近在咫尺、精神高度集中、正用探靈刺小心翼翼刺探的王仙師來說，不啻于驚雷炸響！

王仙師渾身猛地一哆嗦，如同受驚的兔子，驚叫一聲，毫不猶豫地將那根價值不菲的探靈刺朝著地上那個“尸體”猛地一擲，自己則如同被毒蝎蜇到般，以遠超受傷狀態應有的速度，向后暴退了數丈！

“沒死？！他還活著？！”驚駭瞬間蓋過了貪婪，王仙師的臉色比剛才根基受損時還要難看。這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經死寂沉沉，生命氣息斷絕！那詭異的灰光力量爆發，難道沒有抽干他嗎？！

然而，陸川在發出一聲嗚咽、眼皮微顫之后，又徹底沉寂下去，恢復成一具“尸體”的模樣。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王仙師的錯覺。

但王仙師不會再輕易相信了。他額頭滲出冷汗，后心冰涼。那小子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他身上的秘密太邪門、太危險了！

殺？立刻遠遁？還是……王仙師目光閃爍，驚疑不定地看著地上的陸川，又警惕地掃視著那依舊散發著惡臭、綠光幽幽的右腿傷口。貪婪未死，恐懼已生。

就在這死寂般的僵持中，人群外圍突然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和低呼。

“爹！快！快看！”是少年阿牛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絲隱秘的激動。他正費力地拉扯著一個面容黝黑愁苦、額頭刻著深深皺紋的中年漢子——那是他爹牛大力。

牛大力本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見慣了鎮里收租的官差，卻從未見過這等神仙打架、生死離奇的場面。先前被兒子拖來，只遠遠看到陸川趴在河邊奄奄一息和王仙師那道貌岸然的神情，早已嚇得腿軟。此刻被兒子拽到人群最前，看清了王仙師驚退后那慘白的面容，以及地上陸川那幾乎不成人形、卻又在剛才“詐尸”的詭譎狀態，更是駭得魂飛魄散。

“阿牛！作死啊！快回去……”牛大力哆嗦著想拽兒子走。

“不！爹！”阿牛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陸川右腿旁邊，濺落在碎石灘上的幾滴血跡中。旁人看那只是尋常污血，混在泥沙里毫不起眼。

但阿牛看到的是，那幾滴深紅色的血滴邊緣，沾染了黑色淤泥的地方，有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嫩綠！

不是那種墨綠腐毒的死綠，而是如同春天新芽萌發的、鮮活的、頑強掙扎破土的綠意！這抹綠意，正以一種緩慢但堅定無比的速度，從渾濁的血污淤泥邊緣，努力地向周圍擴散！

他剛才在河邊被那腥咸惡臭熏得惡心時，就隱約覺得這股味道里似乎藏著一丁點不一樣的東西，像是一粒鹽混在爛泥里。此刻，在這絕境之中，這抹鮮活的綠意刺破了他恐懼迷障下的認知！

“爹！你看那血邊上！長……長出小草了！”阿牛的聲音因激動而拔高，帶著哭腔，卻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冰封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