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灘碎石硌著骨頭，右腿毒傷如同插進骨髓的冰錐。陸川趴在冰冷的淺灘上，腥咸河水混著冷汗浸透破爛衣衫，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丹田深處星璇的哀鳴。王仙師那句“同道中人”裹著假惺惺的關切，像淬毒的蛇牙抵在脖頸。

鎮口的土墻上，青袍身影負手而立。王仙師面容清矍，下頜幾縷長須隨風微動，本該是仙風道骨，可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銳利如刀，毫不掩飾地剮著陸川的丹田。陸川能“感覺”到那股屬于煉氣后期修士的靈壓——并不浩瀚，卻凝實如刺，死死鎖定他星塵基臺中潛藏的凈靈石髓本源！那份純凈，在凡俗濁氣中如同黑夜里的螢火，耀眼又致命。

人群的騷動在王仙師出現后驟然死寂。方才驚懼推搡的村民，此刻如同被定身的鵪鶉，敬畏地低下頭，眼神卻在陸川和王仙師之間偷瞄。

“仙師慈悲！”人群里有個膽大的老漢，顫抖著跪倒，“這人…這怪人不知何處來，一身血污毒臭，怕是…怕是山里的邪祟啊！請仙師做主！”

王仙師眼皮都沒抬，目光只釘在陸川身上，嘴角那抹高深莫測的弧度更深了些，聲音卻愈發溫和，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邪祟？非也非也。此人雖污穢纏身，然氣府中星辰之力暗涌，乃是我輩中人遭了劫難。既有仙緣墜此，貧道豈能袖手旁觀？”他拂塵一擺，一道淡青色的風旋脫手而出，精準托住陸川下顎，強令他抬起了臉。

這看似攙扶的動作，卻帶著冰冷的禁錮之力！風旋如無形枷鎖，勒著陸川的脖子，讓他被迫仰視那居高臨下的審視，胸腔窒息般的憋悶。

“小友何名？師承何派？怎會落得如此田地，身染這等駁雜異毒？”王仙師的問題溫和，靈壓卻在話音落下的瞬間猛然增強！如同巨錘轟擊陸川殘破的基臺，試圖震開他護體的星輝，窺探那深處的凈靈石髓！

陸川眼前發黑，喉頭一甜，強行將涌上的逆血壓下，咬破舌尖維持清醒。他明白，此刻任何一句真話都可能是催命符。

“咳…咳咳！”他劇烈嗆咳，聲音嘶啞斷續，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和刻意放大的虛弱，“散…散修陸七……無門無派……前…前日誤闖西麓深處的…黑瘴谷……被一頭長了三只眼的毒蟾…追…追殺……僥幸逃命…毒…毒傷難解……”他編造著最貼近村民認知的恐怖山谷和毒物，眼角余光死死觀察著王仙師的表情。

“黑瘴谷？三眼毒蟾？”王仙師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顯然不信這鬼話，但陸川身上殘留的、來自古墟幽涎蛭的規則級腐毒氣息也確實濃烈、詭異，遠超尋常毒物，給了他懷疑的表面理由。最讓他驚疑不定的是，眼前這小子明明氣息衰弱不堪，似風中殘燭，但丹田深處那股堅韌精純的星辰之力，以及那股被毒素掩蓋、卻依舊讓他靈魂深處產生莫名悸動的純凈本源…此子身上，有大秘密！那殘毒越強，他身上的“異寶”價值就可能越高！

貪婪，在王仙師眼底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仿佛真要查看傷勢。一股更為隱蔽陰冷的神念力量如同毒蛇般，繞過陸川脆弱的星光護體，直探其識海深處！

【警告！煉氣期巔峰修士惡意神念窺探！目標：搜魂！風險：致命！】猩紅的系統警報在陸川腦中炸響！

嗡——！！！

陸川幾乎是不假思索，用盡最后一絲念力，本能地將識海中關于枯藤石崖、寂滅石胎那恐怖的“凝視”景象，以及古墟死寂氣息的片段，瘋狂“放大”、“推”向那侵入的神念！

剎那間，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枯寂、仿佛能凍結思維的亙古墓穴氣息，順著那神念絲線，反向沖入王仙師的識海！

“呃！”王仙師身體猛地一僵！猝不及防之下，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探出的手停在半空，整個人如遭雷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駭然！

那股氣息…是死寂！是比古籍記載中描述的陰魂鬼域還要純粹的衰亡！這小子從什么魔窟里爬出來的？！這絕對不是什么散修誤入毒谷那么簡單！

陸川嘴角咧開一個帶血的慘笑，趁這寶貴的反噬間隙，用盡力氣嘶吼：“仙師…救我…毒…毒快攻心了…”聲音凄厲，將村民們剛剛被王仙師安撫的恐懼又勾了起來。

王仙師猛地回神，強行壓下識海翻騰的寒意，眼中驚駭未消，但更多的，是驚濤駭浪般的狂喜！死寂之地！絕地之物！這小子絕對身懷重寶！那星辰之力，那純凈本源，必定與此有關！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又堆起悲天憫人的神情，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傳遍鎮口：“諸位居士勿驚！此人雖毒傷怪異，然尚存一息向道之心。既入我青牛鎮地界，便是我紅塵緣法。貧道觀他根基似有奇異之處，與我道門一脈古法或有干系，更不可放任其身隕于此，墮入邪祟之流。”

說罷，他袖袍一卷，一道柔和的青色光芒看似要將陸川托起帶走。

就在光芒觸及陸川身體的瞬間——

嗤啦！

異變陡生！

陸川右腿傷口處那暗綠流膿的腐毒，似乎被這外來靈力猛烈刺激，猛地爆發出更濃烈的腥臭！一團墨綠色的濃稠霧氣，竟從那焦黑的傷口中洶涌噴出，如同活物般裹向那道青色靈光！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起！王仙師引以為傲的煉氣靈力，竟在這詭異綠霧面前如同雪遇烈陽，眨眼間被侵蝕消融大半！那綠霧沾染之處，連地面細微的苔蘚都瞬間焦黑枯萎！

“放肆！”王仙師驚怒交加，厲喝一聲，猛地撤回靈光，拂塵連揮，一層厚實的青色光盾護在身前，擋住了蔓延的毒霧。他看向陸川的目光，已徹底冰寒，再無半分慈悲，只剩下赤裸裸的殺機與勢在必得。

這小子身上的毒…這毒和他體內的“異物”…都遠超他的預估！這哪里是什么機緣，簡直是裹著劇毒的稀世仙丹！必須拿下！立刻！不惜一切代價！

陸川趴在地上，咳出兩口混著內臟碎片的污血，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剛才的對抗和毒氣爆發，幾乎徹底榨干了他。冰冷的系統提示如同敲響的喪鐘：

【警告！強行對抗引發規則毒素反噬！生命值暴跌！當前：14.3%！】【星塵基臺裂痕加劇至臨界點！靈力枯竭度：92%！隨時崩毀！】

視野邊緣的地圖徹底被代表死亡的濃黑覆蓋，只在極遠處，一點微弱的光點正高速接近——那是王仙師帶來的威脅具象化。

村民早已退得遠遠的，驚恐絕望地望著中心這對峙的兩人，如同在看仙人斗法引來的災劫。

陸川的左手指甲深深摳進身下的碎石縫隙，鮮血淋漓，卻感覺不到太多疼痛。殘玉碎片依舊死死攥在右手掌心，那冰冷死寂的觸感是唯一的真實。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高踞土墻之上、已撕下偽善面具、如同盯著獵物的禿鷲般的王仙師。

路，還在腳下。生門？絕路？一步踏錯，不是天堂，便是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