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安靜一瞬后,傅知予微揚下顎,直視著傅知言:
“我并不覺得,逃避是一個好的方法,而且,”她錯開視線,“妹妹也不認為,真的有誰能拿捏住我,亦或者說是傅家。”
她不是那些常年隱于深宮閨閣的女子,自然也不會是傅氏一脈的拖累和包袱。
早已料到她會如此反應的傅知言微吐了口氣,可眼底的幾分笑還是泄露了那藏匿在其中的傲色:“你呀,就是性子太傲,總覺得自己什么事都能解決,可你要知道,你可是傅家唯一的寶貝女兒,容不得半點差錯意外,父親也是經過諸多思量后,才做下的決定。”
要知道,若說舍不得,最不愿的就是他這個做父親的。
可眼下軍閥斗爭暗潮洶涌,指不定哪天就擺上了明面,他也不能保證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嬌嬌能在勢力紛雜中安然順遂。
難得的,傅知予斂了幾分縱色,垂了垂眸:“這我自是知道的。”
自古世人對女子下的桎梏哪怕她不承認,卻依舊是存在著的。
總有著那些,一面說著女子不如男,卻又一面將自己看不起的女子換取利益的人。
大多時候,并不是你情不情愿,旁人就會放棄盯上你的。
傅知言的眼掠過她的眉眼,轉身走了兩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利往;天下攘攘,皆為往,人性如此,你我二人身上披著的利,就是旁人炙手可熱的來與往。”
他輕吐氣:“鴻兒,你需要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一段時間。”
空氣凝結數秒后,響起女子的輕笑。
“可我走了,”傅知予跟上他的腳:“這香餑餑,可就只剩哥哥一個了。”
被盯上的何止她一個,傅氏上下還有傅知言這個口子可以鉆。
“你呀!”知她打趣,傅知言失笑,“口頭便宜是一點也不讓!”
二人幽幽穿過亭臺往里走。
“不管怎么說,這囫圇之局,男子總要比女子好闖得多。”
說起這個來,傅知予倒是正了分神色:“話說,哥哥可有什么心上人?若是有,可得要抓緊些了,如若不然,就要交人搶了先機去了。”
傅知言抬手在她腦袋上輕拍,偏頭染笑:“正經點!”
傅知予挑眉:“人生大事,何來不正經?”
二人說著話的時候,已經行至大廳,踏腳進門去,抬眼眸就對上里面同樣看過來的眼。
“父親,凌叔。”
兄妹二人雙雙玉立,一眼望去,便是一場視覺盛宴,若是傅知言身上不著西裝,二人那骨子里就濃郁散發的文人雋氣便可愈顯沖擊。
盡管這段時日的碰面已經算不得少,可凌元甫的眼底依舊控制不住的掠過驚艷之色。
“回來了?”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手肘搭著膝蓋,即使在家也身姿挺拔端直,透著軍人才會有的風姿,雖年紀上漲,眉宇間的俊色卻也只是化作了眼角的幾分褶皺,反而更是顯得出挑。
他的眼從兒子身上掠過,落在了那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肉眼可見的化作了慈色:“又去榭里聽戲了?”
傅知予對上父親的眼,笑著回:“您都知曉了,還問多此一舉問女兒做什么?”
聞言傅允堂喉間溢出爽朗的笑,偏頭去看左手下方的凌元甫:“你瞧瞧,這女兒大了多問兩句還嫌嘮叨了,哪里像小時候貼著你腿根子叫爹爹的時候愛人?”
凌元甫當即回了個笑,卻并未言語。
誰不知道這偌大個傅府,也就這么一個小女兒能叫傅允堂如珠似寶,更何況他那話語里雖是唏噓,可更多的還是寵溺。
傅知予無奈的嘆了口氣:“爹爹。”
被忽視在一側的傅知言也不說話,只是淺笑著看。
“是了不說了,再說小驚鴻又該生氣不理我這個老頭子了!”傅允堂哈哈又笑了兩聲,眼角都是溺色,他擺了擺手:“好了,天兒也不早了,回去早點歇息吧!”
兄妹二人當即告了退。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凌元甫收眼轉頭去看正在倒著茶的傅允堂,笑道:“傅兄這對兒女,當真是天人之資,真真是羨煞旁人吶!”
外人皆言墨城傅氏一雙兒女容貌出眾,氣度不凡,來此之前只覺得不過是人們阿諛奉承的夸大其詞罷了,可只有親眼見過的人才知道言論比之真人,不過堪堪。
在此之前,若說皮囊,他也不過見過一個尉遲家的公子,稱得上一句絕世。
可那也只是皮囊而已。
啜了口茶進口,傅允堂放下茶杯,擺了擺手:“什么天人之資,言重了,不過是兩個頑劣子罷了,你是不知道這兩兄妹可是一個比一個鬼精,以前可是給我惹了不少禍呢!”
“是嗎?”凌元甫面上微露詫異,“這還真沒瞧出來。”
他摩挲著手指,有些話在喉間滾動一番后還是試著開了口:“我瞧著傅小姐也到了適婚年紀了吧?傅兄就沒想過在這世家里頭精心挑選一番?”
傅允堂捏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偏眸去看他,對上那雙眼,凌元甫一驚,轉而失笑:“我是來之前就聽聞南城的元帥有向您求娶愛女的想法,今日見到小姐忽然記起這回事,便好奇多嘴問了一問,傅兄莫怪!”
“南城?”傅允堂嘴里咀嚼了一番這兩個字,又是一道輕笑:“之前大會的時候葉兄是和我提過這么一嘴,不過也只是玩笑話罷了,放在心上做什么?”
凌元甫忙不失迭的點了點頭:“是我莽撞了!”
他端起茶杯為自己送了一口,壓下了幾分發慌的悸。
果然,傅允堂將這兒女看得極為重要,不過探個口風,竟都叫他隱隱動了怒氣。
只是不知道這份怒意,是因為旁人打墨城的主意,還是因為有人,惦記上了他的女兒。
二人又說起了過去的相識往事,說起家鄉的時候,傅允堂忽然開口:
“對了,賢弟離家多年,這次回來想必也是想回家看看,我已經派人提前為你開好了路,若是要動身回去了,可別忘了告知我一聲,我好為你做送別禮。”
凌元甫一愣,接著便是看著主座上的臉,腳底有些發寒。
見他愣著,傅允堂哈哈笑了兩聲,侃道:“怎么了,還近鄉情怯了?”
二人同一支軍隊打出來的,也因為來自同一個地方,所以早年相交不錯,也算知根知底。
“我可是記得當初你吶喊著若是在外面闖出一番天地,定回鄉光宗耀祖,”傅允堂笑他:“如今都到了門前了反倒跑我這兒來躲著了,怎的年紀上來了膽子還變小了不成?”
凌云甫又喝了口茶,回神無奈笑道:“都說不能惹讀書人,雖上了戰場數年,傅兄你這張嘴還是慣不饒人!”
如此一番話惹得傅允堂又是一陣笑。
“既然如此,就先謝過傅兄了,”凌元甫站起身對著傅允堂抱拳行了個禮:“原本就在貴府叨擾多日,這幾日就準備動身回鄉,不想還勞煩兄長為我派兵遣將。”
抬手揮了揮,傅允堂依舊坐在主位上:“行了行了,你我二人做那些虛禮做什么!”
凌云甫微微一笑,收手坐回去。
二人后來也沒聊一會兒,便各自回了房。
回房中坐下之后,凌云甫坐到桌邊為自己倒了杯茶,卻捏著杯子并未進口,眼底凝色泛起。
墨城遺世獨立的確不假,傅允堂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并不想與其他軍閥產生勢力產生過多糾葛。
如今驅趕已經顯而易見,傅允堂也早已經起了疑心,他沒多少時間了,得趕緊在這之前,將東西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