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勞倫斯從隧道門口出來時，一輛黑色四輪車已然出現在“昨日”的門口。

箱型的車身加上座椅，按上幾個龐大的輪子，在加上一個龐大的內燃機用作為動力源，一輛狂野的蒸汽汽車就這樣形成了。

它甚至沒有篷子。

不過這對于勞倫斯來說都不算是問題，倒不如說勞倫斯及其喜歡這種狂野般的感覺。

不得不說，發(fā)明這種汽車的工程師簡直就是瘋子一般的藝術家，將舊時代的馬車和新時代的內燃機粗暴的融合在一起。合成了一副怪誕的畫卷。

這粗狂的美感對勞倫斯來說有一種奇妙的吸引力，他稱這種車為科技的奇美拉。

在這馬車上，一個留著八字胡子，帶著高禮帽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車頭。

毫無疑問這就是司機。

“好久不見，勞倫斯。”

司機率先跟勞倫斯答招呼道。

“好久不見約翰。”

勞倫斯單手一撐，翻進座椅里。

車身在搖晃中發(fā)出嘎吱的聲音。

“說了多少年了，別這樣進來，車會被壓壞的！”約翰還沒抗議完，一份地圖就伸到了自己的嘴邊。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拿起地圖掃了一眼。踩起了油門。

隨著動力的加入，內燃機發(fā)出猛獸般的轟鳴聲，向著目的去開去。

“你還是和六年前一樣沒變啊。”在路上約翰無聊的開口道。

不平的地面帶來了車的震動，導致整個車如同要散架一般。連帶著約翰的聲音也隨之帶著顫音。

“你比六年更禿了。約翰。”勞倫斯隨口接道。他的聲音中氣十足，完全沒有被車身的抖動影響。

勞倫斯的這一番話讓約翰直接無語，他用手正了正用來擋住禿頭的帽子。

氣氛再次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約翰又開口道

“老板說過幾天讓我搬去達里姆去了。”

“不挺好的嗎？難不成還舍不得了？”

“怎么可能。”約翰笑道“我們這種窮苦人怎么會喜歡下城區(qū)，這里動不動就是工業(yè)區(qū)排放的煙霧，還有那一股子惡臭的泰晤士河，哦，最關鍵的是那該死的治安，聽說最近拐賣案件還挺多的。”

“所以走了不是挺好的嗎?”勞倫斯說。

“是挺好的，以后就可以遠離這座該死的城市。”約翰頓了頓，反問道

“那勞倫斯你呢，你喜歡這座城市嗎？”

“我？”勞倫斯思索了一番，“還好吧，至少我可以在這里生活。”

在他說完以后，兩人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隨后

“嘿，果然我這種人就不適合彎彎繞繞，勞倫斯，福爾摩斯的忌日要到了。”

“我知道。”

聽到這不帶感情的回答，約翰有點生氣，他說

“你還不準備放下嗎？勞倫斯。”

“放下什么？”勞倫斯沒好氣的反問道。

約翰冷哼一聲，聲音中帶著一絲嚴厲的感覺說道

“放下你那無聊的偵探游戲吧，勞倫斯！你，我，福爾摩斯心里都清楚你根本沒有當偵探的天賦。

福爾摩斯死在了黑幫之間的斗爭之中，是我們早已預料到的，他掌握了太多下城區(qū)的秘密。遲早是會被殺的。

而你能替他報仇，這就足夠了。”

說著，約翰看了眼前方的道路，在確定前方沒有什么危險后轉頭面對勞倫斯。

他的面色被風吹的蒼白，精心梳理過的八字胡也垮在兩側。

他臉上的肌肉動了動，似乎是想做出一個表情來，但已被凍僵的面部沒有失去了知覺。

“勞倫斯。”約翰輕柔的說到，這使勞倫斯感到一絲異樣，在自己的記憶里這個男人從來沒有用這個語氣跟自己說過話。

“你長大了啊。”約翰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他輕輕的踩了踩剎車，使這輛工業(yè)奇美拉停下。

等到車停穩(wěn)以后，他站了起來，仔細的打量了勞倫斯一番。

隨后他笑了，他將用來遮住自己禿頂的帽子取了下來。他自嘲的說

“你瞧，你已經是個大人了，勞倫斯，而我已經是個禿頭老人了。”

隨后他頓了頓，似乎是組織了一下語言

“勞倫斯，你知道我和福爾摩斯最討厭你什么嗎？”

勞倫斯搖了搖頭，比起這個他更加好奇的是約翰今天是怎么了？

“是你的眼神，勞倫斯。啊，說起這個。我有沒有跟你講過我們是怎么決定收養(yǎng)你的。”

約翰說到這里。坐到了車里正面對著勞倫斯的座位上，然后拿起勞倫斯的一只手，輕輕的用自己的雙手扣住。

“沒有，約翰。但比起這個。我想我們應該....”

“別著急，勞倫斯。”約翰打斷了他的話，“我馬上要走了呀，這或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陪我回憶一下過往吧。”

勞倫斯并未說什么，他覺得今天的約翰給人的感覺十分奇怪，讓人感到陌生，但又有著一絲熟悉，似乎在哪里遇到過。

“我和福爾摩斯當初在泰晤士河看到奄奄一息的你時，本來想著將你扔到附近的診所就走掉的，這在下城區(qū)很正常，畢竟能在這里活著的大家都不是什么大好人。

但當時福爾摩斯把你抱起來的時候，你睜眼了啊，勞倫斯。

你知道嗎？勞倫斯，那個眼神我至今都無法說表述給你，那種感覺，就完全不是什么一個想要活下去的人該有的眼神。

雖然我不能表述出來，但我和福爾摩斯也曾見過，在倫丁尼和法蘭克的戰(zhàn)場上，那些戰(zhàn)場小隊里唯一活下來的士兵就會流出這樣的眼神。

勞倫斯，當我和福爾摩斯看到你流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我們就決定收養(yǎng)了你了。

畢竟一個小鬼有著這樣的眼神可是十分討厭啊，小鬼就該帶著天真的傻氣。”

約翰緩緩伸出一只手，緩緩撫摸著勞倫斯的臉頰。

雖然約翰的手掌十分粗糙，但勞倫斯并不討厭。

“勞倫斯，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和福爾摩斯從八年前決定養(yǎng)育你開始，就沒有想過要你回報什么。

所以別為了保護我而去替“昨日”的老板做事，下城區(qū)的統(tǒng)治者沒有一個會是好人。”

勞倫斯辯解的大聲說道“我沒有，約翰，我不是為了保護你才...”

“別說謊了，勞倫斯，每次說謊你就喜歡扯著嗓子說。再說了沒有哪個車夫的工作是每天身邊跟著好幾個保鏢，員工宿舍住中城區(qū)獨棟的。

約翰輕笑一聲，隨后他又深沉的說

“勞倫斯，我不知道你在來到倫丁尼之前遭遇了什么，但我想一定是件很悲傷的事情。

你還沒有走出來啊，孩子，就像你覺得只要你當個偵探福爾摩斯就在你身邊一樣。”

他用手指了指勞倫斯的眼睛

“這里是騙不了人的。”

說完，他從車廂中下來，重新坐上了車頭。

一腳油門，車輛啟動。

兩人無話，直到郊外。

到達目的地以后，勞倫斯下了車。

他想開口跟約翰說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開頭。

“我到達里姆之后會找個時間走掉了。”約翰突然對著下了車的勞倫斯說到。

勞倫斯聽到這話楞了一下，他剛要開口，一只高大的圓頂帽就蓋在他的頭上。

“我可不想成為誰的負擔。”

說完，約翰打了個盤調轉著方向。

“勞倫斯，忘了我和福爾摩斯吧，你的人生不應該是用來扮演某人的，你該做的是你自己。”

說完隨著內燃機的巨大轟鳴，車輛飛馳而去。

“可是你不明白啊，約翰，你不明白我根本沒有人生可言。”勞倫斯小聲的說道

他帶上了那頂高禮帽，他突然明白了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是什么。

那是父親的感覺啊。

“等等，他不會是報復我罵他禿頭，估計不留下來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