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光字片，已經到了下午四點。

李素華見陳年回到家，急忙詢問周蓉的情況，陳年給她一五一十敘述了一遍，李素華這才放下心，嘴里念叨著：“蓉兒能適應就好，要不咱們明兒去桃花村看看她唄？”

陳年笑著握住李素華手掌：“媽，哪有剛下鄉就去看的，你得讓我姐學會適應集體、學會獨立。放心，我已經跟那些姐姐們打過招呼了，有啥問題就算我姐不說，她們都會給咱家寫信的，別擔心了。”

“那敢情好，還是咱們家昆兒會辦事兒。”李素華笑道，隨即面露哀愁：“唉，這么大的家，就剩下咱們娘倆兒了。”

對于李素華的反應，陳年倒是能理解，兒行千里母擔憂，一家五口人只剩下了兩個，也不知道丈夫和兒女們經歷著怎樣的生活，難免會擔心。

陳年安慰了母親幾句，便告知她自己肚子餓了。

“行，媽這就給你做飯去。”李素華笑著說道。

李素華煮了一鍋苞米面、一盤窩窩頭、一盤炒臘肉。

看著鮮香四溢的飯菜，陳年胃口大開。雖然他是南方人，但由于體質增強的原因，對北方的粗糧也完全能適應，只要口味好就行。

看著狼吞虎咽的陳年，李素華眼里露出一絲溫柔，笑著說道：“慢點兒吃別噎著，不夠媽繼續做。”

陳年夾了一塊臘肉放在李素華碗里：“媽，你也吃。”

“誒，媽吃，媽吃。”

……

吃完晚飯，李素華繼續去炕上織毛衣，陳年則表示出去轉轉消消食，李素華叮囑了幾句，陳年便踩著二八大杠出門了。

現在回來過年的居民們大多都已經陸續離開，前些日子熱鬧非凡的光字片又變得冷清了不少，陳年根據記憶，走到光義街太平胡同一家矮房門口。

不遠處出現三道身影，一位是電影院擺攤的那位大娘，另一個是年約十六的少女，最后則是約莫三四歲左右的孩子。此刻他們一起推著攤車，雪地路不好走，看著有些艱難。

陳年走近，把手搭在車頭、用力，攤車如同安了發動機般，開始勻速向前，很快便進了屋子。

“小伙子，真是太感謝你了。”鄭玉清感激說道，拿了一根糖葫蘆遞給陳年。

陳年也沒拒絕，接過糖葫蘆，邊吃邊看著正坐在炕上的女子，她有著精致的五官，抿著櫻桃般的小嘴，眼神靈動，帶著幾分羞澀。她并沒有向陳年這樣大方地看，都是偷摸瞟幾眼，趁陳年沒注意又迅速轉過頭。

“大娘，這是你女兒嗎？”陳年邊吃糖葫蘆邊問。

“是啊，她叫鄭娟。”鄭玉清又指向另一個小男孩：“這是我兒子鄭光明。”

鄭光明眼神呆滯地朝陳年露出笑容，他雖然看不見，但是知道陳年剛剛幫了自己一家人推車。平日里都是鄭玉清一個人出攤，因為鄭娟太過惹眼，他眼睛又看不見。所以鄭玉清都是讓他們姐弟倆待在家的，只有回來時，他聽到外面有動靜才會立刻跑出去幫忙。

“小伙子，你坐，你坐。”鄭玉清笑著說道，她對眼前的小伙子并不陌生，連續好多天都在電影院找自己買糖葫蘆和冰棍兒，而且說話也很客氣，剛才又幫了自己。

陳年走到炕沿坐下，鄭玉清給他倒了杯熱水。

“小伙子，你咋到這兒來啦？”鄭玉清問道。

“我家離這不遠，路過的時候正巧碰上你們了。”陳年答道。

閑扯了幾句，陳年沒有多逗留，告辭離開。

現在鄭娟還是黃花大閨女，跟涂志強一行人沒有接觸，他的目的也就是見個面，熟悉熟悉，方便以后行事。至于什么約定，完全沒必要。一個才認識幾分鐘的人，突然對你說我想跟你好，未免太過突兀，在這個年代容易被當成流氓。

他是個理智的人，就算是要改變這些人結局，首先要做的，是自己把日子過好。自己現在也沒有經濟能力，口袋里的存款只有八毛，都是平日里李素華給的零花錢。

先搞錢。

第二天上午，陳年便來到了拖拉機制造廠。

“你誰呀？”門衛狐疑地打量著陳年。

陳年笑道：“噢，我是你們蔡科長的小舅子，叫周秉昆，你去問問他就知道了。”

門衛一聽，當即說道：“外面風大，別凍著，進來屋子里烤烤火。”

他把陳年招呼進屋，便屁顛屁顛地跑去通報了，保安亭里還有一個門衛，此刻正吧嗒吧嗒地抽著煙。

他遞給陳年一根，陳年也沒拒絕，道了聲謝后接過，門衛又熱情地幫他點燃。

果然，有關系就是好，在哪都一樣……陳年心里想著。

很快，門衛便回來了，親自帶著陳年進去。

陳年進入科長辦公室，蔡曉光已經在里面等待了，見陳年走進門，蔡曉光熱情起身問道：“秉昆，你咋來了？”

“嗐，我這不是想找個工作嘛，就過來看看姐夫你這里有沒有事兒做，畢竟咱倆一個廠還有個照應，我姐有啥事兒咱們還可以第一時間一起解決，沒有我就去其他廠問問。”陳年淡笑說道。

蔡曉光一聽這話，頓時喜上眉梢，趕忙給陳年倒上熱茶，緩緩說道：“秉昆，你是根正苗紅的紅五類，找工作并不難，但是如果進咱們廠，那就要從學徒工做起，會很辛苦，你得考慮清楚。”

陳年笑著說道：“姐夫，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怕我累著，不敢跟我姐交代嘛。”

蔡曉光笑著撓了撓頭。

陳年繼續說道：“這樣，你給我安排個輕松點的活兒，技術方面的我也干不來，去保衛科怎么樣？”

陳年已經提前想好，技術工人自己肯定做不來，而且也沒打算學習，畢竟現在只是特殊時期的一個過渡，進廠不是長遠發展。別人都是四五十歲才干保安，他十七歲就干了，少走了幾十年彎路。

蔡曉光想了想：“倒也可以，而且那活兒也比較輕便，我現在就去跟廠長說一說。”

蔡曉光起身離開。

約莫半小時后，蔡曉光回到辦公室，激動地說道：“得，這事兒成了，廠長聽說你父親是大三線的建設工人，對你期望很高啊，你可得好好干。”

“放心，我肯定不給姐夫丟面兒。”陳年笑著說道。

蔡曉光聞言，又給陳年拿了包茶葉：“秉昆，拿回去，給伯母也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