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開，我不想跟你說話！”周蓉沒好氣道，她現在對陳年說出她的秘密非常生氣，壓根不想給他好臉色。
“你以為我想跟你說話啊？”陳年同樣沒好氣道：“我要是不管你，等你去貴州，到時候出什么事兒，爸媽怎么辦？”
“不用你管。”周蓉說。
“那馮化成現在什么情況你心里肯定比我更清楚。”陳年說著，做了個抬槍的手勢：“biu~”
接著把雙掌放在側臉，閉上雙眼：“你就成寡婦啦。”
“你！”周蓉從炕上翻身而起，抬起手就要朝陳年臉上打。
陳年反應更快，一把將她手抓住，兩人目光對視，陳年忽然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臉，面色平靜地說道：“周蓉，你是我姐，平日里你也經常教育我該怎么做人做事。但很多事，沒有發生到自己身上，你永遠也看不清楚，我這樣做不止是為你，還為了我們這個家，斷了去貴州的念想，我不可能讓你如愿以償。”
周蓉愣住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不著調的弟弟出現這副神情，那雙眼睛澄澈如海，說出的話仿佛不容置疑，完全不像一個剛滿17歲的人能有的氣場。
“誒，別吵架別吵架。”蔡曉光跑過來打圓場：“你們是姐弟，血濃于水，不管發生任何事，都可以坐下來好好談嘛。”
“哼！”周蓉轉過身。
蔡曉光一時間無所適從，想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
“行了，媽已經把飯做好了，你現在跟我出去吃。”陳年道：“你也可以選擇不去，但餓的也是你自己，反正你這副狼狽的樣子我是很喜聞樂見的。”
陳年說完，便拉著蔡曉光出門，蔡曉光離開前，趕忙從袋子里抓了一把糖果放在炕沿：“這糖甜著呢，你快吃。”
走出門，周志剛跟李素華正站在門口，見陳年出來，李素華急切道：“昆兒，怎么樣啊？”
“沒事媽，開飯吧，我都快餓死了。”陳年說。
李素華又望向周志剛：“這……”
“吃飯。”周志剛道。
蔡曉光本來想走，但陳年提出讓他留下來一起吃飯，周父周母對他感官也不錯，學習成績好，也懂禮貌，也一起留了他。
飯菜上桌，陳年去里屋叫正沉浸在知識海洋里的周秉義，周秉義出門時，小聲問道：“秉昆，周蓉怎么樣了？”
“擱房里裝死呢。”陳年道：“沒事兒，我們先吃，一會兒她餓了就出來了。”
周秉義也只得點頭，他之前也勸過周蓉，但周蓉卻一個字也聽不進，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幾人上桌吃飯，不多時，房間里的周蓉也走了出來，緩緩地走到餐桌前坐下，嘴唇輕抿。
周志剛見狀，詫異地看了眼陳年，李素華拿了一塊窩窩頭放進周蓉碗里，笑著說道：“蓉兒，快趁熱吃。”
周蓉依舊不說話。
陳年一把將窩窩頭拿到自己手里：“媽，我姐她不餓，就是想出來涼快涼快，我幫她吃。”
周蓉一把又搶了回去：“誰說我不餓？”
說完便大口吞咽起來。
周秉義見狀，露出欣慰地笑。
……
吃完飯，周蓉又進了屋子，陳年送蔡曉光出門，走在巷角時，陳年說道：“姐夫，你準備好去哪工作了嗎？”
“嗯。”蔡曉光點頭：“我家里已經安排好了，準備進拖拉機制造廠，說是進去就安排我做科長。”
陳年點頭，蔡曉光的家庭他很清楚，父親是省里的大領導，雖然因為特殊原因倒臺了，但關系總還是在的，而且后面也會再次恢復。蔡曉光對于他這段時間而言，無疑于是大腿，他進廠后仕途也一路平坦，很快便會升至主任，這也是他幫助蔡曉光的原因。
“那你呢，是準備下鄉還是參加工作？”蔡曉光問。
陳年搖頭：“還不知道呢，反正家里只能留一個人，我都想好了，到時候如果我姐下鄉，就找個離咱們吉春進的地兒，也方便你去看。”
“那敢情好！”蔡曉光驚喜道：“秉昆，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
送走蔡曉光，陳年回到家，現在時間線還早，也沒啥其他事，便跟著周秉義一起看書。
第二天上午，周志剛便去照相館將洗好的照片取了回來，一共五張，每人一張，他叮囑大家一定要保存好，以后無論身在何處，都要記住身后有家人。
交代完，周志剛淡淡說道：“這可能是我們周家最后一次全家福了。”
“咋可能呢。”李素華道。
“我呀，去大三線，兩年才能有一次探親假，秉義管理又嚴，到時候秉昆跟蓉兒還得走一個。”周志剛嘆了口氣：“想再都聚在一起，難咯。”
按照劇里的發展，周志剛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周家最后一張全家福，從此刻起，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每個人都會有跌宕起伏的人生。
“爸，放心吧，這絕不是最后一張。”陳年笑著說道。
時間緩緩流逝，轉眼到了過年。
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門口掛著紅燈籠，小孩子們在街道上嬉戲打鬧，放著鞭炮，這些天李素華一直看著周蓉，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周志剛雖然表面上不管，但一直默默關注著她。
“秉昆，你把那燈籠遞給我。”周秉義正踩著凳子掛燈籠。
“得。”陳年把燈籠遞給周秉義。
兩人布置完，便回到房間繼續看書，母親李素華則在廚房做年夜飯，不過周蓉也在幫忙。自從那天起，她就一直待在房間，但是隨著時間流逝，慢慢也就躺不住了，再加上李素華一直關心，她也就又開始起來幫著做家務。
傍晚，周志剛買了一掛鞭炮回來，點燃后，“噼里啪啦”的爆響中，一家人都眼露笑意，畢竟這是兩年才有一次的團聚，不管有什么矛盾，這一刻都是發自內心開心的。
準備吃年夜飯時，喬春燕提著一袋花生過來了。
“喲，都在呢。”喬春燕笑著說道，她性子大大咧咧，一直都是一副笑臉，小嘴也甜，周志剛跟李素華都非常喜歡。
“春燕兒來啦，快過來坐。”李素華招呼道：“咋還提東西呢，多破費呀。”
“嬸兒，這是我們單位發的，我家里還有不少呢。”喬春燕說著，瞧了眼陳年，眼里露出一抹柔情。
喬春燕沒有留下吃飯，送完花生聊了幾句就回去了。一家人整整齊齊聚在一起，周志剛舉起酒杯，眾人也跟著舉起，其樂融融的氣氛在周家環繞。
……
相聚的日子總是短暫，過完年，周志剛要去西南繼續參加大三線建設，周秉義也要出發去江遼建設兵團了，到時候再走一個，偌大的周家便只剩下兩人，李素華想到這里，低頭抹起眼淚來。
“行了，這么大人了，哭啥？”周志剛說道。
李素華推了他一把：“我就哭，你管我。”
火車站。
周志剛上了火車，李素華最先跟他告別，接著輪到周秉義，周志剛拍了拍周秉義的肩膀：“秉義，去了兵團好好工作，照顧好自己。”
“嗯，我會的爸，您也照顧好自己。”周秉義說。
接著輪到陳年。
陳年走到窗口，淡笑道：“爸，等你下次回來團聚。”
周志剛欣慰一笑，摸了摸陳年腦袋：“秉昆，這次回來我才發現，你真的長大了，我相信你能照顧好你媽跟你姐。”
輪到周蓉時，她走到窗口，忽然轉頭看著陳年：“昆兒，你過來。”
“噢。”陳年邁步走近。
“你舉我一下。”周蓉說。
陳年蹲下身，一把將周蓉舉起，周蓉笑著對周志剛道：“爸，你把頭伸出來。”
“干嘛呀？”周志剛問。
“伸出來嘛。”周蓉嬌聲說。
周志剛無奈照做。
忽地，周蓉在他左臉跟右臉各親了一口，笑著說道：“這是我媽的，這是我的。”
周志剛一陣恍然，看了看四周，說道：“你這孩子，這么多人呢。”
“我才不管別人怎么看，你是我爸，我親你怎么啦？”周蓉說。
一家人都露出笑意。
送別周志剛，眾人又去送大哥周秉義。
李素華攥著周秉義的左手：“秉義，寫信，寫信啊。”
“好。”周秉義用右手搭住李素華手背，柔聲說道：“我會經常給家里寫信，您也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離別總是充滿著不舍，但在這個年代，有些事情必須要去做，送走周秉義后，幾人又回到家。
廳堂內，陳年忽然說道：“媽，前些日子喬嬸兒不是說讓我跟我姐去一個下鄉嘛。”
李素華聞言，頓時攥住陳年的手：“昆兒，你還太……”
“讓我姐去。”陳年說道。
李素華愣了愣，一旁的周蓉露出喜色。
陳年繼續道：“我已經想好了，就在咱們吉春市邊兒上找了村子，這樣離家也近，我姐下鄉，我就在這邊找個工作，到時候我還能經常帶著你去看我姐。”
李素華聞言，點了點頭，覺得陳年說的也有道理，這樣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她看向周蓉：“可是……”
陳年知道她的擔憂，說道：“媽，沒事兒，您就放寬心，我姐雖然漂亮、招人惦記，但是我會經常過去的，誰要敢打我姐注意，我第一個削他！”
“誒，你這孩子，別動不動就想著跟人打架。”李素華道：“萬一受傷可怎么辦？”
說完，她又望向周蓉：“蓉兒，你怎么想？”
“我……”周蓉語塞。
她想下鄉，純粹是為了能去找馮化成，現在這種情況，她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
“媽，您就放心好了，我姐那么聽話，肯定會好好接受教育，到時候再來為你和我爸盡床前之孝的。”陳年道：“而且這樣您也不用擔心我姐老想著去貴州，偷跑的后果她是知道的，到時候不但一輩子見不到馮化成，咱們一家還得受牽連，我姐這么聰明，肯定不會干這種事兒。”
周蓉：“你……”
陳年又走到周蓉面前：“姐，我現在就帶著你去街道，等會跟主任說一說，就去咱們吉春市以外找個村子。”
事已至此，周蓉即便不愿，也不好再說什么，關鍵是她說一句，自己這個弟弟能叭叭一大堆，而且還找不到反駁的點。
事情定了下來，陳年帶著周蓉去街道辦，跟主任說明情況后，便回家收拾東西準備。
有了陳年做思想工作，李素華倒也沒有太傷心，畢竟離得近，還能經常聚。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后，陳年便帶著周蓉、背上行囊，一起去公交車站，路上周蓉賭氣不想跟陳年說話，陳年也樂得清凈，自顧自地哼著歌兒，行李也不幫忙拿。走到站臺時，蔡曉光已經在此等待了。
“你怎么來了？”周蓉疑惑著問。
“這不你要下鄉嘛，我也不太放心，就想著一起跟去看看。”蔡曉光笑著回應。
周蓉也沒多說，畢竟平日里蔡曉光為她鞍前馬后，那叫一個體貼，雖然她心里不愛他，但總歸是有好感的。
幾人搭上公交車，車輛緩緩行駛，一會兒是起伏不平的山坳，一會兒是一望無際的寮野，駛出吉春市后，三人找了個地方下車。
蔡曉光指著前面一家村子說道：“這里叫桃花村，里面村民都很淳樸，我二舅就住這邊，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到時候周蓉你有啥困難，都可以去找他。”
幾人沿著羊腸小道行走，約莫半小時后，蔡曉光將兩人帶到一處房屋門口，朝屋里喊道：“二舅！二舅！”
不多時，走出來一道人影，約莫四十來歲，手里正拿著煙斗，“吧嗒吧嗒”抽著，他是蔡曉光的二舅劉三水。
劉三水看見蔡曉光，笑道：“是曉光啊，快進來。”
幾人進屋。
劉三水家也打了地基，而且房間面積也不小，跟周家差不多大，與附近居民的矮房比起來，有明顯的差距。
屋外雪花又開始簌簌飄落，落在房檐、地面，也落在了被積雪壓彎了腰的樹枝上。堂屋內擺著火盆，橘紅色的火焰不斷跳躍，給寒冷的冬天帶來一絲熱乎氣。
“曉光啊，你爸的事兒，你也不要想太多，我知道他的為人，要不是他幫忙，我也蓋不了這么大的房子，一定能好起來的。”劉三水安慰道。
“嗯。”蔡曉光點頭，接著指著周蓉說道：“二舅，這是我同學周蓉，她就是我跟您說的來咱們村下鄉的知青，您以后可得多照顧照顧。”
劉三水瞧了眼周蓉，又瞧了眼蔡曉光，飽經滄桑的臉展露笑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