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從柯明東的辦公室里出來,渾身都是汗。
張華倚在門口一邊抽煙一邊等他,見向北這個表情出來也是狠狠的嚇了一跳。
“怎么了?”
向北突然像瘋了一樣,怒吼著過去抓張華的領子,手也就抬了起來。
“說!你他媽干什么告訴柯明東蔣子南的事?”
“蔣子南的什么事啊?”
張華也覺得莫名其妙,他從來沒見過向北生這么大的氣。
“你問我?你他媽還好意思問我!蔣蔣子南的事就你還知道點兒,不是你告訴的柯明東還能是誰?”
張華這才聽明白了,他狠狠的甩開向北的手,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領子。
“我從來沒跟東哥說過蔣子南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東哥看重你,他能放松你家里的事嗎!我還敢往外說嗎?你也不讓我說,我還沒嘴大到那個份兒上!”
向北皺著眉頭,他看張華也不像是那么不知道事情嚴重性的,、向北走過去又拍了拍張華的肩膀。
“行了,我誤會你了。”
向北說著也沒聽見張華叫自己,他想著剛才柯明東的話,就下了樓。
這一天晚上向北沒敢回家。他怕柯明東的眼線還沒撤,回一趟家興許就把蔣子南給害了。
而蔣子南當天呢,去找了魏明成。假如向北回來,或許一切就都是另一個樣子了。
蔣子南始終不肯死心,她不愿意向北一直做這向行做下去,畢竟是犯法的生意,他才十七歲,蔣子南不想看到他就這樣越陷越深了。
魏明成當然知道她的想法,他一方面是幫蔣子南拯救一個未成年的少年,希望在他還沒有繼續鑄成大錯的時候盡量拉他一把幫他救贖。
那么另一方面,其實魏明成也是有私心的。
作為警察,作為一個局長,他從1999年就接到了剿滅西城夜總會的任務,可惜他從一開始的信誓旦旦逐漸變成了疑難重重。西城始終沒有明目張膽的做什么生意,從外面看無非就是干些交易買賣的夜總會,一個花花場子。魏明成根本不能公然進去搜捕,一來怕打草驚蛇,二來也確實看不出什么。但是魏明成派進去的臥底不是失蹤了就是暴露了身份趕緊抽身而退了,像黑道上這么心狠手辣的人,一旦發現了這樣的人物潛伏在自己身邊,滅了活口肯定是毫無疑問的。關鍵是柯明東實在聰明,他根本沒有給警方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和線索,每次總是好不容易抓住的一點線索就在他們都欣喜若狂的時候又斷了。
這讓不只是魏明成,幾乎所有參與其中的警察都很懊惱。轉眼間這個案子已經持續了六年還是沒有絲毫的眉目,上級不只一次怪罪下來,再辦不成魏明成這一組的警察就都掃大街去吧。眼看突破口只剩下了向北這個男孩了,他似乎很忠心,就是不肯配合,而魏明成也深知,能了解向北行蹤,讓他牽腸掛肚的也只有面前這個清秀瘦弱的女孩蔣子南了。
蔣子南其實也不只一次來到警察局了,但是每一次都沒有今天恐懼,因為她是掌握了向北要替柯明東做的一單生意,蔣子南憑直覺認為這是一筆很危險的生意,因為以往的生意向北都會回來告訴蔣子南一聲,可是他這次已經有兩天沒回家了。
蔣子南慌了,所以她才下定決心來找魏明成,而魏明成呢?他也很愿意抓住這個機會。
“你別著急。慢慢跟我說。”
魏明成很細心的給蔣子南倒了一杯溫水,輕輕的放在她面前。
蔣子南閉上眼睛,像是陷入了很悠遠的回憶。
“我怕……我很怕……很怕……向北現在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也越來越少,我怕他出事。因為我知道他做的生意是犯法的,他已經犯法了……”
蔣子南捂住臉,慢慢的哭了。
“魏叔叔……其實我們都不是壞孩子,向北他從小是孤兒,他和我一樣,我們同病相憐,我們過得日子根本不是你們能明白的……誰愿意犯法呢?我們也不愿意,我們也想好,也想清清白白的做人生活,我們什么壞的想法都沒有,是別人容不得我們……為什么讓我們承受呢……”
魏明成深深的嘆了口氣,他又如何不知道社會對于這些可憐的孩子關注太少,所以才讓他們踏上了根本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魏明成心里明白,但他的的確確沒有辦法,以他一己之力又能怎么樣?被蒙蔽的人還是多的。
“蔣子南,首先我要對你說對不起,是我們只看到了向北以及所有少年犯罪的他們罪惡的一面,而忽略了他們為什么要走上這條路,原因是什么。但是沒有辦法,生命對于你們的確無情了,但我是人民警察,我有義務捍衛廣大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全,但是向北,他已經嚴重威脅了人民乃至國家,走私和倒賣文物,這是多么大的罪你知道嗎?足以槍斃!”
魏明成的話嚇壞了蔣子南,她咬緊嘴唇斟酌許久才說:“如果你們趕到的時候文物并沒有出手,還在他們手里,而向北也只是負責看著,沒有實質行為,他會死嗎?”
魏明成想了想,“應該不會的。”
“什么叫應該?我必須要你保證莫、向北的安全,他可以終生在監獄里,至少有減刑的可能,但如果你保證不了他的生命,我不會說的!”
“那你也犯法了!”
“我不怕!”
蔣子南也站起來,她和魏明成就那么誰也不肯退讓的對峙著,許久魏明成認輸了。
“好吧,我只能說盡力,因為一切結果都要看我們抓捕的時候向北在做什么,他的認罪態度,他也沒有滿十八周歲,按理說什么罪都有機會減輕的。但如果你繼續耽誤時間,把良好的抓捕機會錯過去,等到向北正在行動構成了犯罪事實,我所有的保證都作廢。”
“好,我說。”
蔣子南重新坐下來,她的目光是這十九年來從未有過的堅定。
“向北三天前回來過一次,他給我放下了三千塊錢,都鎖在我房間的抽屜里,他說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讓我帶著這錢,還有銀行里存的四萬塊錢,找余曼曼去加拿大。”
魏明成眼睛也不眨的飛快記錄著。蔣子南頓了頓,喝了幾口水。
“這算犯法嗎?”
魏明成一愣,“不算。”
蔣子南吁口氣,點頭。
“還有就是……他的老板是柯明東,那個人有很多案子,但他很少親自做,而是交待給手下的馬仔,由李伯帶著去做。”
“馬仔?”魏明成抬起頭,“那是什么?向北的代號?”
“不是。”蔣子南搖頭,“是所有和向北一樣的打手的總代號。不是單只某一個人。”
“這些都是向北告訴你的?”
魏明成感到不可思議,他那么護著這個女孩,他總叫她姐姐,他怎么可能把這么危險的事講給她聽呢?
蔣子南說:“是我找他遇見沈曼了,她告訴我的。”
“沈曼?”
魏明成覺得這個蔣子南其實也不簡單,按說她這樣清純的外表和涉世不深的經驗怎么會談起這些來如此輕松?就像在談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她和向北都一樣,成熟得不像孩子了。
“沈曼是柯明東的人,具體他們什么關系我不清楚,她就告訴我她是柯明東的人,在西城做舞女郎,但不是靠這個賺錢,她主要復雜觀察進出西城的陌生人的行蹤,以防止進入你們的人。”
果然是這樣!魏明成終于明白為什么像1949那么有經驗又沉穩的警察竟然做臥底不到一個月就暴露身份了,原來有這么一個尤物在使用美人計!或者蔣子南口中的沈曼還用了其他下三濫的手段,魏明成寧愿相信自己手下調教出來的警察不會犯原則性錯誤。
“那么向北,他現在在哪兒?”
“我不知道。”
蔣子南怕魏明成不信又接著重復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經跟你說了這么多,我就是希望你們趕緊把向北從這條路上拉回來,我不會再隱瞞什么了。向北從來不肯告訴我他在什么時間在什么地方做什么生意,我也問過,但是他不說,他說知道太多了柯明東就不會放過我了。所以我聽他的話沒再多問。”
魏明成想了想,也覺得蔣子南說的是實話,她今天既然來了,來找自己說了這么多,她也就不會再藏著掖著什么了,而根據這么多次的交鋒,他也清楚向北不是一個好對付的男孩,他雖然小,但是反應相當機敏,而且不膽小,遇事也不慌亂,全然沒有一個十七歲孩子的稚嫩,這大概也就能解釋為什么柯明東這只老狐貍都那么重用他的緣故了。
“向北這兩天都沒有回家嗎?”
“恩。”蔣子南點頭,“我就是因為已經兩天沒見他了才這么急著來找你。我怕……”
“你怕什么?”
蔣子南咬緊嘴唇半天才說:“我怕……柯明東會害他。”
魏明成想了想,各種利害關系都想了一通,才對蔣子南說:“不可能,向北絕對不會被柯明東囚禁甚至傷害。因為現在正是他預備做一票大生意的關鍵時刻,而向北作為他的得力手下,在這樣的緊要的用人時刻,他對向北好還來不及呢,柯明東又怎么會惹怒他?你大可以放心。”
“那為什么向北還不回家?”
蔣子南想起來就害怕,以前向北無論多么忙,都沒有不回來的時候,因為他知道蔣子南會擔心自己,所以他不讓蔣子南擔心,那么現在又怎么解釋呢?
“或許,柯明東怕莫北把事情泄露出去,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和公安局的人往來頻繁他們的眼線應該略有耳聞了,柯明東怕向北會聽你的,所以給向北打了預防,向北擔心心狠手辣的柯明東對你不利,所以不敢回來了。”
魏明成果真猜對了。
柯明東找向北的談話目的就是這個。他也估計到了向北不敢回家看蔣子南了,那么口風自然不可能走漏了。可是柯明東千算萬算也有一失了。那就是蔣子南。他以為這個丫頭沒那么大能耐和膽量去找警察,可他忽略了一個姐姐對弟弟的關心,甚至一個女孩對喜歡的男孩的擔憂。
所以在柯明東這兒也沒有想到,他吩咐李伯帶著向北一行六個人去送貨的時候,他們也就徹底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