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過什么樣的夢？

夢里會有很想見卻見不到的人嗎？

早知道那只是一個夢，我就勇敢一點伸出手了。

我夢到過一個人，很飄渺的存在，他說，他的名字是沈松絮，很好聽的一個名字，他告訴我，他會一直在。好一個讓人戀戀不舍的夢，現在回想起來，竟然有點不想起來。

沈，松，絮。

好聽。

。

念了兩三次他的名字，如同囈語般。房間里還沒有燈光，只有模模糊糊從窗簾處露進來的光。每一處都籠罩著淡淡的石青色，像一片起了霧的海。我想，也許這就是傍晚的顏色吧。門也如同平常掩著，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啊，又要去面對那些討厭的事情了。

沈松絮。

原來也只不過是夢里才會出現的一個，很美好的人啊。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知道只是一場夢之后，卻感覺好遺憾，好像錯過了許多，永遠無法彌補，但他在夢里，也是那么奇怪的一個人。算了，夢嘛，本身就毫無邏輯，但如果夢的主角是你，我想我不會情愿醒來，擁抱虛幻也比面對蒼白來的好吧，或許吧。

“你醒了？”

他的聲音讓我的心顫了一下，不知道是興奮，還是不可置信的懷疑。

下意識地用被子掩住自己，對上他很純粹的笑容，我有些羞愧，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你......”啞口無言。

“我們出去走走？”

反倒是他先開了口。我一直不是一個愛出門的人，一是沒有什么需求，二是沒有什么人認識，被邀請的感覺，也不賴。記憶里，有一次出門，是因為......因為什么呢？原因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是吵了一架，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和父親。我拿了幾十塊錢摔門出去，臉上有還火熱的一巴掌，父親呵斥道：“有種你他媽別給老子回來！”

離開家的每一秒，好像都分外委屈，如今的我竟然共情不了當初的自己。明明時日間隔的并不久。記得，眼淚止不住的留下來，一邊為自己哭，一邊又恨著自己窩囊，天黑黑的，風也很大，我如一只被遺棄的貓，縮在露天停車場的一角哭了好久好久——無人問津的角落，和無人在意的我——江茉莉好像一直是一個很悲觀，也很讓人討厭的人，江茉莉也好像一直很傷心很傷心。最后的最后，我也只是敢跑到小區門口的連鎖便利店，學著大人的樣子挑選許久，店員用嫌棄的眼神斜睥著我，斟酌許久，挑了兩罐雪花啤酒。無法形容的味道。反正是江茉莉不喜歡的味道。

只喝了半罐就開始沒有力氣，臉上的淚被風吹得干干的，黏黏的，腦海里唯一的念頭就是這樣自暴自棄下去吧，回到我的房間里窩著，窩到一切討厭的事情都結束的時候就好啦。

回到房間之后就拆了一包紙巾，止不住的擤鼻涕。

用完的紙巾就那么扔到地上。

被弄臟的紙巾包圍著，就這么作踐著自己。

突然覺得很可笑。

于是那個時候我就笑了。笑自己無能為力，笑各種規矩的可笑。

“媽了個X的，你還他娘的喝起酒了，我真的是給你臉了！天天呆在這種地方！見不得人的東西！跟個老鼠一樣，惡心！臭不要臉的東西！你看我今天......！”

父親很粗暴的推開門，也推開了門后的癱坐的我，他搶過剩下的半罐子啤酒，倒進了出門拐角處的廁所，臨走前又嫌惡地賞了我兩腳，像是為我踢開作為垃圾的臟紙巾一般貼心。我早就麻木了，并不覺得痛，原來大人說的，喝酒消愁，也不會感覺到痛，是真的啊。真好。還有兩年，我就成年了，我也會是大人了。

就那么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還要趕緊收拾好自己，穿好校服，整理干凈地板上的臟東西，將手機關機之后換了個地方藏起來。每天都在玩捉迷藏，以各種方式。

。

現在想起來，不覺得傷心，但，也可以說是悲哀吧。

沈松絮會知道我想的這些嗎？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是這樣一個陰暗、令人討厭的人。

“江茉莉，你收拾一下，我去門口等你。”

“噢。”

洗了把臉試圖冷靜，腦海里一直是他利落而讓我安心的背影。

“我出去走走。”

應付式的和母親說了一句。哦，醒來時才傍晚，估計，她又要開始念經了。

如我所料，她說：“這么晚了，你去哪兒啊？”

不出意外，父親說：“哎——你管她呢。”

而我，什么也沒說。

沈松絮在電梯里，按著開門鍵等著我，我踶著鞋子急急忙忙地跟了進去，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扶住險些摔倒的我，抬頭恰好與他對上目光。

“其實，不急的，慢慢來，我可以等一下你的。不急。下次把鞋子穿好。”

“......嗯。”

我低著頭，不知道怎么回應，也不敢看他。

出了小區，天色已晚，和那天一樣，陰沉沉的，風卻吹的人很舒服，輕飄飄的。路燈昏暗，其實也照不亮什么。路上沒有什么人，他和我并肩走著，余光中的他穿著一件純白色的T恤，胸脯隨著呼吸有節奏地、緩緩地一起一伏，身上還是很清爽地洗衣粉味道。

“我們好像電視劇里的那樣。”

腦子一熱就說了出來。

“哪樣？”

他帶著些戲謔，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他彎著腰，到和我一樣的高度，注視著我，如同耳語。

我怔住，十分后悔。

“啊？沒......我在自言自語！”

一扭頭，又對上他的目光。

直勾勾的，像是要將我看透。

“我沒......”

“你什么壞心思我能不知道嗎？你就是覬覦我的英俊瀟灑。先說好哦，我是魔法使，而魔法使呢，是不會談戀愛的，那樣就算失職了！你可是我的第一個客人，我才不會做這種事情。”

他開玩笑的語氣滋長了我的羞赧，似乎還有許多失望，真是不完美的一個夢。他和我這樣無言地走到那個記憶中的停車場，也許是因為還沒有到暑假，這里也沒有什么人，高考也算是提前享受假期了。

他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幾根仙女棒，向我示意：“你要不要來幾根。”

我搖搖頭：“算了吧，我不喜歡玩這些。”

“拜托，怎么會有女生不喜歡這樣閃閃發亮的東西啊！這樣，石頭剪刀布，我贏了，你就來一根，你贏了，那就隨你咯。”

“幼稚。”

“來嘛來嘛。準備好咯！石頭剪刀布，一局定勝負！”

嘴上說著不愿意，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陪他玩了一局。

我出石頭，他出布。

糟糕。

忘記他有所謂的“讀心術”了。

“沈松絮！你耍賴！你可以知道我要出什么，你還跟我玩這個！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憑運氣贏得？拿著。愿賭服輸！”

看著他嬉笑的樣子，發現其實我也不討厭玩這些，試一試，好像也沒什么。

“那個......我不會用打火機。”

“傻鳥，你只是不敢點火啦，說不上不會。”

說著，他將自己的點上，又用自己的火光來點亮我的，我的，也隨之如他的一般燦爛。

我也想如他一般燦爛。

怪不得人們會喜歡煙火，因為這象征著陪伴。陪著你看煙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不能算我的一種告白。

那我們呢？

我們會怎樣？

猛地又想起，他可以知道我的心思。

“沈松絮，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么嗎？”

“......不知道欸，你剛剛想事情了嗎？我沒感覺到，那可能，明天，我就要換一種身份參與你的生活了。不過，也很奇怪欸，剛剛石頭剪刀布的時候我還可以知道你想什么，怎么這么突然就感覺不到了？”

“沒事。這樣也好。”

“你剛剛在想什么？”

火光擋住了他，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但只在意了他，這讓我有些分心。

“啊。沒什么，只是剛好想到，夏天晝短夜長一說是真的呢。”

“可是夏天不是剛剛開始嗎？我們也是啊。”

“我們也是？欸，我發現這個其實也挺漂亮的。”

我試著轉移話題，但我們的火光卻相繼而滅。朦朧的夜色，朦朧的我們。我沒再說話，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我向前，徑直的走向他，兩手緊緊環住他，那讓人安心的味道縈繞著我。

他像太陽曬過的棉被，很暖和，有火的溫度。

“江茉莉。”

我沒有回應。他說罷也學著我的樣子抱住了我，有些生澀，有些不知所措。他輕輕將頭抵在我的肩膀上，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在他的懷抱中，世界好像只有我們。暑假，好像一個世界末日。他闖進我的世界，而沒有除我之外的人知道，我們就這么游走在世界之外。不用在乎別人微妙的神情變化，也不用在乎別人不宣于口的喜怒哀樂，什么都不用在乎。

“江茉莉。我好緊張。你知道嗎？心怦怦跳的那種緊張。”

我抬頭，他正俯視我，而后，他抬頭仰望天空。夜色遮不住，少年的悸動。

“那......我們換種方式。”

無由的勇氣讓我松開他，他卻依舊摟著我，我拉過他的一只手，我們十指相扣。就這樣沿著夜的軌跡一步一步往回走，我的臉燒的像白熾燈一樣，借著昏黃的路燈，看到他發紅的耳根，和不經意揚起的嘴角。

“那個......我今晚，就不和你回去了，明天......我......你......你醒了之后去404找我，我明天還想和你出去走走。”

我壓抑著內心的興奮，在電梯中與他裝作陌不相識，臨走時挑逗道：

“沈松絮。”

“嗯？”

“我可沒說，你可以跟我回去。晚安，你欠我一句晚安。”

說完，我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