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岑小溪比往常出門早了一些。她頭頂茂密林蔭,閑閑走向沈家大宅,遠遠的瞧見大門口似乎蹲著一個人。
走的近了,從身形看上去對方應該是個男人。
岑小溪遲疑道:“請問,你找誰?”
男人席地而坐,耷拉著頭,聽見問話,如夢初醒般緩緩抬頭看她。
亂糟糟的頭發(fā)像是許久沒有打理過,干燥的蠟黃色皮膚上胡子拉碴,身上套著一件寬松棒球衫,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整個人猶如歷經(jīng)滄桑的古城墻,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腐朽而頹喪的氣息。
岑小溪蹙眉,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這個男人,她很肯定,此前從未在沈家出現(xiàn)過。
“你認識沈家的人?”男人微瞇著眼,呼吸間帶著熏人的煙草味。他的聲音嘶啞低沉,仿佛被煙熏火燎,肆無忌憚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
岑小溪并不答話,警惕的看著他,往后又退了一步。
聽他的口氣,似乎是和沈家認識的,可是看他的樣子……
忽然,有汽車鳴笛的聲音,男人暗沉的眸子亮了一瞬,猛地站起身來四下里張望。
數(shù)秒后,林蔭小道上轉(zhuǎn)角駛來一輛氣派的黑色路虎,最后在沈家大門口穩(wěn)穩(wěn)停下。
“岑老師!”后排座門大開,蘇子樂歡快的從車子里跳了下來。
岑小溪被男人用力一推,狠狠撞到了墻上。
男人欣喜若狂的越過她,沖上去,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蘇子樂的兩只胳膊。
“子樂!兒子!我總算見到你了!”
蘇子樂嚇得愣住,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怎么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他剛才叫自己什么?
兒子?
“子樂,我是爸爸,你不記得我了嗎?也難怪,當年你還那么小,不記得很正常。”男人目光灼灼,抓著他不放。
“爸爸?”蘇子樂回過神來,見鬼似得瞪大了雙眼。
“對,子樂,是我,我是你爸爸。十年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沒想到你都長這么大了,你媽媽呢?”男人面帶喜色,依舊還是不肯松手,仿佛一不留神,口中的兒子就會變成小鳥,拍拍翅膀飛走了。
旁觀者岑小溪捂著頭,蹙眉不語,細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男人。
他會是蘇子樂每日心心念念,牽掛惦念的父親嗎?
那個蘇子樂口中引以為傲,享譽盛名的世界冠軍賽車手?
岑小溪記得,那張照片里的男人酷勁十足,年輕帥氣,而眼前這個陌生男人邋遢萎靡。
無論怎么看,他們都是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
強烈的視覺震撼不止讓岑小溪心生疑惑,就連蘇子樂也是完全不肯相信。
“不,你不是,我爸爸不是你這樣的!不是!”蘇子樂連連搖頭否認,渾身都在抗拒般的用力掙扎著,“你放開我!放開我!”
“子樂,你聽我說……”男人板著他肩頭,逼視著他的雙眸。
“我不要聽,你放手!放手!”蘇子樂聲嘶力竭的大叫。
“放開他!”
一聲怒喝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沈千安從路虎上推門下車,帶著迫人的氣勢,邁著傲人的長腿疾步走了過來。
“沈千安?”男人驚訝的低呼出聲,隨后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我就不能來看看自己的兒子?”
沈千安用力將蘇子樂拽到身后,面色一沉,“趁我好好說話的時候,趕緊滾蛋!”
“十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我好歹也算是你姐夫,做人別這么無理。沈鈺呢?讓她出來見我,是時候跟她談談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的事了。”男人不以為然的聳聳肩。
“混蛋!你也配!”沈千安怒吼一聲,狠狠揮出一拳。
這一拳顯見用足了力氣,男人的頭猛地歪向一邊,有鮮紅的血液星星點點噴灑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他踉蹌著摔倒在地上,嘴角破了,狠狠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液,“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不然今天見不到沈鈺,我是不會走的。”男人挑釁的回瞪沈千安,眼神陰冷的像一條蛇。
蘇子樂再也沉不住氣了,跑回車前,拉開后座車門,沖著里面大聲道:“他到底是誰?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焦急的問話猶如石沉大海,許久都沒有得到回應。
岑小溪好奇的探頭看去,只見車子后排座上依稀坐著沈鈺,不過車里沒有開燈,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子樂,你和舅舅先進去。”話音落地,沈鈺從后座上下來,面色清冷如霜。
“你還沒回答我,他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蘇子樂氣呼呼的追問。
沈鈺沉聲道:“大人的事,與你無關(guān)。”
男人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蘇子樂的背,“兒子,你先進去,讓我和你媽媽談談。”
“別碰我!誰是你兒子!”蘇子樂反感的甩開男人的手,飛快的跑走了。
“沈鈺,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男人嘲諷的冷笑。
“子樂!你去哪兒?等等我!”岑小溪擔心的追了出去。
師生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林蔭大道的轉(zhuǎn)角處,沈千安沒有去追,放心的把蘇子樂交給了岑小溪。
“你以為不告訴子樂,我就不存在了嗎?”男人嗤笑著攔住想去追兒子的沈鈺,“好在我是個念舊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你們母子。”
沈鈺咬牙恨道:“蘇杰,你沒死在里面,真是老天瞎了眼。”
“我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是,當年就算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可是你看看,要是沒有我,你能住這么大的房子?開這么好的車?”蘇杰訕笑。
沈鈺怒道:“無恥!我沒時間跟你廢話,你來這里到底想干什么?”
“你生氣就是還在意我,不如我們重新開始,讓子樂有個完整的家。”蘇杰厚顏無恥的笑笑。
“滾!我不想再看到你!”沈鈺捂著心口,無力的靠在車門上。
“吃了幾年牢飯,好容易才熬出來,你就不想留著這條命,多活幾年?”沈千安面色陰冷,繞過蘇杰來到車尾,不疾不徐的打開了汽車后備箱。
“你想干什么?”蘇杰面有懼色,不自覺的往后退了兩步。
“你要不要試試,看是棍子硬,還是你的頭更硬?”沈千安翻出一根棒球棍,掂量了一下,持在手上,嘴角泛起詭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