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也好。”
沈未還伸手烤火，暖洋洋的溫度從掌心傳到心臟。那里，有一塊石頭落下。
不過他還是很好奇：“你從什么時候發現的？”
言清歡：“”總不能和他說我有個外掛能看到你要怎么害我吧。
“咳咳，”她佯裝咳嗽尷尬地在腦海里搜刮了一圈，才道：“按照你事無巨細的行事風格，根本不可能被我查到任何破綻。這些破綻，都是你故意露出來的吧？”
“既然凌霜閣受命你保護好前涼皇室，那么玉子里根本沒有機會偷偷在渡船間分批藏了十萬大軍。大婚之日，你故意借病拖延我時間，皇宮付之一炬。再之后，前來天牢救我的殺狼，也是你安排的吧。”
沈未還淡然一笑：“是。”
言清歡仰起頭，透過屋檐上殘破的瓦片，能看到夜空中閃耀的星河。
提及過往皇宮中的故人，不免懷念起來，“高公公是個好人。他對我一直都很慈愛，只可惜，他一直都是你的人，連父皇都沒有察覺到，他已經被你給收買了。”
“我沒有收買他，”沈未還否認，“高公公本就是凌霜閣的弟子，他到死都沒有明白，為何我要他去殺了你身邊的幾個宮女，也不明白，明明說好的剿殺玉子里的計劃卻變成了前涼滅國皇室全族被滅？”沈未還的眸子迎著跳躍的火光，隱隱有著睥睨的笑意。
“人啊，都敗在愚忠上。”
言清歡愣愣地杵在那里，雖然烤著火卻是手腳冰涼，心中一股鉆痛涌上，滿身的怒意從脊背處傳染到周身的每一個細胞，眼前這個少年，他害死了一個忠心耿耿的屬下，違背了一代名門的師訓，卻還帶著得意的笑容！
言清歡氣笑了：“你真是個敗類！沈未還，虧我還想和你好好談一談，還指望著你能夠叛離長青幫助我，現在想想，這都是些什么狗屁想法，天真！愚蠢！我怎么以為你這種已經沒有心的陰毒之人能對我留有微末的溫存！哈哈哈真是可笑！”
言清歡自嘲大笑，眼神不屑地瞧著沈未還，少年平靜地和她對視，溫和的笑容面具似乎無論言清歡怎么辱罵他，都不會有一絲破損。
言清歡起身，“多和你這人待一秒，我都會覺得呼吸困難！”話落，便往廟后的禪房走去。
手卻被人強硬的捉住。
言清歡頭也不回，冷冷道：“放手。”
【叮——屏蔽系統已關閉】半空中忽然響起系統的機械音。
言清歡一愣，“怎么回事，系統？”
系統：【宿主放心，我是自動判斷此刻的屏蔽情況是否有利于宿主，現在關閉，對宿主極為有力。】
言清歡皺皺眉，她現在沒有心情管這些：“那就解除吧”
眼前的混沌虛空景象一閃，她低頭一看，修長白皙的手指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很巧妙的一個姿勢，力道很輕，卻準確地扣住了自己的脈門。
言清歡不再掙扎，她不敢和沈未還來硬的，誰會真正了解一只狡詐狐貍的內心？
“有話快說，你如果是想讓我自盡，那我絕對不會如你所愿，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我警告你一句，你現在舊疾還未完全治好，還依賴我的血，自己好好思量，是留著我當藥引，還是此刻便殺了我？”
等了好久，身后卻沒有一點動靜，言清歡心下疑惑，用余光瞟了一眼，卻見那精致若美玉的手竟然連一絲血色都沒有，她腳步錯亂地想往后挪動，卻記起了他們之間那些亂麻般的仇恨，轉過去的身體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卡扎一半。
她處在一條千丈深的河流之中，兩岸皆是荊棘橫生，無論她去哪里，都會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言清歡嘆了口氣，轉身，果然看見沈未還緊閉的雙眸，額角掛著滴滴冷汗，強咬的下唇被皓齒割裂開來，涼薄的唇角掛著殷紅的血絲，看著分外冶艷。
又昏過去了？該不會是裝的吧！
言清歡遲疑了一下，覺得沈未還若是想殺了自己沒必要裝病吧，她蹲下身子，輕輕推了推他：“喂喂，你怎么樣啊？”
說不擔心是假的，沈未還起碼還是個武功高強的活人，若是長青又派人來追殺她們，單憑無痕，還是有點招架不住，再者，她手槍里的子彈也快要沒了。
“沈未還，你可別在這節骨眼上病了，”言清歡一個頭兩個大，這荒郊野嶺，她上哪里去找沈未還平常煎藥用的白木？
她的血不過只是藥引，真正起作用的，還是要靠他平日煎服的草藥。
言清歡摟著沈未還，他的手好冷。
言清歡捧著沈未還的手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將頭湊近努力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去包裹他，可惜根本不管用。
無痕和路長煙怎么還不回來？撿柴撿到大西北去了！
忽然，扣住她手腕的手動了動，言清歡被嚇得一個激靈，耳邊竟又傳來低沉的嗓音：“別動。低著頭別抬起來，仔細聽我說！”
沈未還，他居然是在裝病！
言清歡心跳擂鼓般在胸腔中跳動起來，半是喜悅半是驚慌。
沈未還壓低聲音，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他們頭抵著頭，，從外面看來，無論是誰都會以為言清歡抱著昏迷的沈未還在給他暖身子。
透過影像清晰的水球，長青也是這么想。
未還的病，發作得可真不是時候。
他長嘆一口氣，隱隱有點怒意，卻對著自己這個最愛的徒兒也發作不出來。
殺一個言清歡，就這么難么！
長青憤而拍案，震得青玉所做的案腳裂開幾條碎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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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清歡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末了，她才吃吃問道：“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你不想殺了我？”
“如果是從前的我，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你，可現在，我寧可殺了我自己。”
“那接下來，我該怎么做？”
沈未還惜字如金：“殺了我，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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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長煙二人回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言清歡滿手鮮血，傻愣愣盯著地上的沈未還這一幕。
懷中成堆的柴火撲通通滾落一地，路長煙找回神智，發出一聲不可置信的尖叫！
她像個瘋子一般沖過來，緊緊扣住言清歡的肩膀，淚水若斷了線的珠子，撲噠噠往下落。
“為什么，為什么要殺了他！歡兒，你在做什么，他那么愛你，你怎么可以殺了他，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一定不是你干的，告訴姐姐！啊！”
言清歡冷冷抬眸，路長煙看著她的眼睛，那里除了雪頂般千年不化的寒冷，什么都沒有。
她像具行尸走肉，路長煙盯了她好半天，言清歡才眨了一下眼睛：“我殺了他，不然，死的就是我。”
“小心！”
話音未落，一道劍氣擦著耳邊鬢角而過，路長煙整個人在地府門口走了一圈，她被言清歡拉到身后，看見一直默不作聲的無痕握著長劍，眼神被憤怒和恨意所充斥。
而長劍卻在言清歡頭頂一寸處停下。
他咆哮一聲，一把丟掉那劍，恨紅了眼睛：“言清歡！公子根本不會害你，你怎么就如此絕情！你還是不是人，公子他如今已快燈枯油盡，你知道為什么嗎，都是為了你！要不是為了你，他的病早就好了！”
言清歡對他兜頭的質問不屑一顧，冷哼一聲：“怎么，我還要感謝你們不殺之恩不成？無痕，你，背，叛，了我。”
她一字一句道。
無痕瞬間就像被這些字釘在了原地。
只聽言清歡繼續道：“沈未還娶我，一方面是為了長青的大業，一方面為了報復整個前涼，他的母親選擇了我舅舅，拋下武功全廢的沈未還父親和他。沈未還想要好好折磨我，來報復游念同。”
言清歡回頭看了一眼胸口被軟劍貫穿的沈未還，眼神忽然柔和起來，透著點點憐憫：“都是可憐人啊。對我再好又有什么用，我們一開始就不可能在一起，一開始，就隔著前一代的恩怨。溫幼年芙可真狠啊，捅了自己親兒子一刀，還能和另一個男人雙宿雙飛，恩愛如斯。要是我，不一定能像你家公子一樣，隱忍這么多年！早就拿一把刀，抹脖子了！”
無痕震驚地看著她：“你都知道了？”
言清歡平靜地點點頭：“都知道啊。”
“所以我殺了他，早死早超生，還在這苦命的世間苦苦掙扎做什么呢？”
“你變了，公主。”
言清歡覺得他的話真是好笑：“人總是會變的，你看，我藏的這么深，都是跟你家公子耳濡目染學來的。”
路長煙從他們二人之間跳躍的話語中聽出了些什么，“歡兒，你的意思是沈公子他們是來殺我們的？！”
無痕臉色一白，路長煙說的不錯，他們一開始出凌霜閣，長青委派他們的任務便是趁言清歡二人還未到云雷軍營便將二人殺了，但公子是為了幫她才下山的！
現在卻是百口莫辯！
但他不相信公子會就這么死了！不可能，公子那么神通廣大，怎么會說死就死！不可能一定還會有救的！
無痕沖過去抱起沈未還，他要上山去求掌門救人！
凌霜大殿內，長青仍舊沒從那驚變之中反應過來。
不是沒看清，而是不愿意去相信。
言清歡不是要去救沈未還？怎么會突然之間抽出腰間的軟劍！
而沈未還，連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但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在眼前化為了現實，長青脫力般靠倒在冰涼的寶座后背上，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時間想喊人拿出他珍藏多年的保命還魂丹，但又明白沈未還已經過了此藥的最佳時效，藥石無醫，回天無力。
他揮袖，體內的真氣肆無忌憚地釋放出來，青玉案上的擺設全散落一地，聲響回蕩在空蕩的凌霜大殿之中，驚動了外頭的弟子。
更讓長青頭疼的是，他要如何向其他長老解釋，私自派沈未還出凌霜閣之事，更會牽扯出，他隱瞞不報言清歡二人遇伏之事。
必須要將此事壓下去，連同沈未還！
長青很快便從沈未還和自己之間做出了選擇，他最為疼愛的弟子的尸體和他的千秋大業比起來，頓如草芥。
長青起身，快步走出凌霜大殿，守門的弟子眼見掌門居然出了凌霜閣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掌門，您這是？”
“流水木盒似乎出了點問題，本門去看看。”
守門弟子自然是不會懷疑長青的話，果斷放行，長青腳步一頓，忽然回過頭，沖他淡淡一笑：“對了，本門一個人前去那里查看不是很方便，隧道里陰暗無光，本門需要個人掌燈，你跟過來吧。”
守門弟子忙不迭點點頭，能親自為掌門效力，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趕緊追趕著長青的腳步上前，殊不知這條路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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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還說，長青手中的鮫珠水球通天地萬象，捕四海之聲，乃是天下至尊的寶物，但這寶物有一個缺點，便是要和宿主的姓名相連，水球若是碎了，那和他定下契約的宿主也活不了！
長青若是親自下山殺言清歡，必然不可能隨身攜帶水球，他保護那顆水球就像是保護命根子一般，根本不可能隨意地帶來帶去。
沈未還下山之前，便已然設下這一計，只等著長青下山。
當言清歡裝模作樣地和沈未還在無痕等人面前演了一出戲之后，便悄悄地和無痕，路長煙攤牌，表示地上裹著草席的那人并沒有死，傷口雖然是真的，但重要的止血穴已經被點住，沈未還吃了保命丹，足夠他吊著這條命十天十夜。
路長煙是又驚又喜，要不是言清歡重申好幾遍讓她不要表露出喜色，路長煙就要跳起來去沈未還旁邊戳一戳，看看是不是如言清歡所說，這一切都是一場戲，只為了引長青下山，而后他們好偷偷回到凌霜閣，將水球打碎！
言清歡抬眼看了看星空，是時候了，他們這出戲，已經演了一個時辰多，想必長青已然下山了。
為了以防萬一，她又找系統確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