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關長樂忽然想起什么,推開沈念余,“我知道哪里可能有錢了!”紀安宴曾經追求她時,送過一張卡給她。關長樂從來沒有查看過那張卡,那時連同他送的其他禮物放到了一起,從此再也沒有動過。
要不是現在無法可想,她也聯想不到那么久遠的事。
事不宜遲,兩個人連忙驅車趕到觀庭別墅。卻不想里面荒無人跡,連一個打掃管理的人都沒有。兩年沒見,偌大的花園前院就野草瘋長,藤蔓覆蓋了小道,而她精心栽培的那些植物早已枯萎。
關長樂知道紀安宴恨她,卻不想他已經厭惡她到了連這里都不愿再踏足一步的地步!她閉了閉眼,不再多看,直奔雜物間,從落滿灰塵的禮物盒里找到了那張黑色的卡。
當撥通銀行電話,查詢出里面的數額時,關長樂手中的手機滑落,喃喃自語,“竟然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封埋多年的往事又被掀開,所有的不解在那一刻真相大白,關長樂在這座愛過,疼過的空曠空間里,失聲痛哭。
紀安宴醒來,很快發現自己看不見摸不到,感受不到肢體的存在,偏偏其他感知被無限放大,無時無刻的疼痛又不斷侵蝕全身,想開口說話,可連動一動舌頭都成了無比困難的事,連喂藥吃飯都得依靠鼻飼管。
寂靜中身邊終于有了動靜,隨后是一根微咸的木棍伸進自己嘴中,仔細清理他的上上腭、舌苔、牙齒。
一道熟悉聲音在耳邊響起,“今天是你昏迷的第二十八天,快醒過來吧,你不是很厲害嗎?難道這點挫折就打倒你了嗎?”
一聽這個聲音。紀安宴想起身,然而激動卻牽引出喉頭的癢意,空氣被阻斷窒息,全身的肌肉都抽搐起來。
直到嘴巴撬開,吸痰管快速而輕柔地伸進來吸走痰液后,他才放松下來。接著有清涼濕潤的布擦拭身體,一點點退去那種似熱非熱的燥痛感,他才舒服了一些。
紀安宴向來厭惡別人觸碰他的身體,如果吃喝拉撒都無法自理,甚至連尿液也被尿袋暴露在別人目光之下無法自控,曾經的他寧愿去死。
可奇異地,知道是她,他卻不那么難堪。她嫻熟的動作讓紀安宴明白,自己的身體已經這樣被她照顧了很久。
“你有救了。”紀安宴聽出她聲音里壓抑的顫抖,心中沒有喜悅,反而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又聽著她繼續說著:“念余的皮膚跟你沒有排異現象,可以做移植手術。可是,你知道嗎?我寧愿不契合。”
床邊的人一直沉默,直到他幾乎都以為她已經離開,才又慢慢開口說下去:“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我一直想不通,想不通一個原本應該美滿的新婚之夜,我的丈夫怎么突然之間會變得比魔鬼還殘忍可怕。”語速越來越快,“在暗無天日的觀庭別墅里,那幾天支撐我活下去的,是期待你來救我。可是,你一巴掌打碎了我的夢。”
是我誤會了。紀安宴想開口解釋,可連撐開眼皮都做不到。
“你罵我是跟過一個又一個男人的賤女人,你知道這些話,有多難聽,多傷人嗎?沒有人碰過我,哪怕是范安白!他忍著不碰我,是希望自己能做一個合格的爸爸,這樣孩子就不會被他發病時的模樣嚇到。”這一次話語中的悲痛濃稠至極。
紀安晏就想要睜開眼睛,就想要好好解釋,“我都知道了,是我傷害了你。”
可關長樂根本聽不見。
“我本來是個吃不得虧的性格,所有人都冤枉我,林可如羞辱我。被欺負,被毒打,我都認了,誰叫我當初犯賤愛上了你呢?”關長樂自嘲著。
紀安宴眼睛發澀,唯一沒有受損的心臟被這一個個比尖刀還鋒利的字來回穿刺。
“范安白的死,讓你恨我、厭惡我,甚至不惜潛伏兩年的時間,直到我答應與你結婚為止。可他的死,也是我胸口上潰爛發臭、永遠無法愈合的膿瘡啊!”這一次她語氣中帶著哽咽,這段從未開啟的記憶現在涌上腦海中,讓她有點失控起來。
那都是曾經!我不準你胡思亂想!紀安宴想大吼,可吶喊都被包裹在無法動彈的沉默里。
“對于你弟弟的感情,我承認,我當初答應跟他在一起,是因為可憐他,想拯救他。可真正讓我愛上的,是你。哪怕是想起了一切,我仍然可以說愛過的只有你一個人。我沒有透過他的影子把你當成替身。這段感情,我依然問心無愧。”關長樂深呼出一口氣,她看著床上好似動了又還是一植物人樣子的人人,無聲的笑了笑,“直到想起這張卡,我才全都明白了。呵,兩千多萬呢。1314520,真是一個串好聽的數字。這個數曾經每天都打進賬戶,一直到二十天后,我答應交往的那天為止。”
紀安晏聽著這另類告白的話,卻高興不起來,那顆不屬于他的心臟在猛的跳動著,就像是要從他胸膛里面跳出來一般。
關長樂嗤笑,“你當初以為我這么快愛上你,是在逢場作戲吧?以為我是因為這些錢跟你在一起的?”微微停頓了一下,就想是在組織語言,緊接著繼續說道:“我一直想解開誤會,妄想這樣你就會心疼我,補償我,更加地愛我……現在我不需要了。跟你在一起的這兩年,不過是摻了毒的蛋糕,甜蜜得虛假。”最后的聲音帶著冷漠的決絕,“我說過,我受不得冤枉委屈,現在我終于可以為自己申辯。紀安宴,我不是你眼里的拜金女!范安白的死,也不是我的錯。”
椅子移動、紀安宴聽到她起身聲音。最后的最后,他好似聽見她半是諷刺地說,“你自己的錢,最終還是用到你自己身上。”
她要走了?不要!
不準走!不準離開我!紀安宴想去拉,可怎么用力都動不了一根手指。
之后,那聲音就消失了。
林氏大宅里,林可如輕柔地撫摸著懷里的小奶貓,一面聽下人報道S·H的最新情況。聽到注冊的新公司趁著紀氏動亂已經收購了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她樂得抱起小貓用力親了一口。
“安宴說我喜歡自作聰明,那我們就用實力告訴他,沒有我林可如做不到的事!呵,安宴,你說得沒錯,我喜歡什么都抓在手里,你知道嗎?只有霸道的人,才能得到一切啊咯咯……”
下人報告完喜訊,吞了吞唾沫,還是如實說:“找到紀先生了,他的確不是林老夫人對外宣布的那樣回了倫敦,而是出了車禍,怕底下人作亂才隱瞞了真相……”
“車禍?”林可如冷哼,“那死老太婆嘴上向著我,果然還是拿我當外人啊,這么重要的事,寧愿不接安宴回國治療,也不想讓我知道他的行蹤。收購了S·H,不過是換了一個姓而已她有什么好顧忌的?!”
而已……下人忍住額角擦冷汗的沖動,不敢應聲。
“出車禍好哇,患難才能見真情。”她親昵地用鼻尖抵上小貓的,“我們就用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安宴愛上我,離不開我,你說,好不好哇?——人在哪?”
“興、興城軍區醫院,關長樂在照顧他……”
“什么?”林可如停下手,她猛然起身,將小貓摔在地上,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地將慘叫的奶貓一腳踩爆頭,“又是關長樂!又是關長樂!賤人!我要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下人畏懼地看著地上已經是一灘肉泥的尸體,正暗自慶幸有貓擋過一劫,猝然她狠戾的目光刺過來,“都是你這張該死的嘴害死了我的貓!——來人吶,還不拿針來給我縫上?!”
林可如連夜乘機,匆匆趕到病房,一干醫生正準備將紀安宴推進手術室。
“安宴,我來——啊啊啊啊!”她推開眾人,一眼看清正解開紗布后的那張臉。當場嚇得慘叫一聲,連連后退,甚至撞翻醫藥推車,瓶瓶罐罐稀里嘩啦摔碎一地。
那張臉比地獄的惡鬼還可怖,紅色的肉外翻著,黑色的痂一塊一塊凹凸不平地粘黏在臉上,說不出的猙獰惡心。
林可如頓時俯下身嘔吐起來,逃也似地跑出病房,不敢再看第二眼。
紀安宴渾身僵硬,雖然什么都看不見,可仍是從林可如的反應中猜出自己的面目有多難看。難道在那么多天里,長樂一直對著這張丑陋不堪的臉照顧嗎?
他開始劇烈掙扎,強烈的抗拒竟然讓身體恢復來了一些行動力:“不……不做……手術!”
不準!哪怕就頂著這張惡心丑陋的臉活下去,哪怕以后的手術不能再恢復成一個人樣,我也不接受情敵的饋贈!我不準你關長樂欠他,我不準你們在一起!
可手術早已經簽字,根本不由病人自己反駁。
一針麻醉劑打下去,很快,他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