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回到客棧之時已近飯點，剛一進門便見到記恨坐在桌邊，神色稍顯陰郁。

“你去哪兒了？”

記恨輕叩桌面，頭也不抬地問道。

“去街上走了走。”相處也有段時間了，無痕漸漸習慣了記恨的冷淡，倒沒有當初那般畏懼記恨了。

“接下來一段時日我有事情要處理，你搬去城西的庭院里住。這是地址，我把笑笑一并交由你照顧，不得有半點閃失，知道了嗎？”記恨瞥了眼邊上整理好的包袱，將寫有地址的紙條遞給無痕，眉頭自方才起便是緊蹙著，似乎即將要去做的是件令人厭煩憎惡的事。

“是。”無痕目送記恨離開，便著手整理起行李來。

和笑笑一起相處，似乎也不錯呢。想到那敏感貼心的丫頭，無痕收拾包袱的動作麻利了許多。

比之城東，城西明顯蕭瑟了許多，也正是這份蕭瑟，難得地給人以些許靜謐，倒使紛擾中那顆煩躁的心得以片刻的平靜。

照著地址，無痕很順利地找到了那處庭院。院子并不大，幾間房一目便可了然。

“笑笑？”無痕開口喚道卻并未聽到有人應答。

這丫頭跑哪兒去了？怎么這個院子里連個下人都沒有？

無痕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沒人在的情況下也不便隨意進出他人房間，于是他便只沿著院中小路走走順便等著淺笑回來。這一走倒是讓無痕發現了一個好去處。

小院后方有著一片竹林，最佳的是竹林中竟有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空地，若是在這里練武，不僅方便清幽，而且還不用擔心別人的打擾。

想起傷好后未曾好好地練過武，只怕手腳都遲鈍了，無痕將包袱掛于竹枝上，取出當日所得的梓霄劍便舞了起來。

寶劍揮舞帶起陣陣氣流，細柔的枝條在這氣流中搖晃，相互摩挲的葉子帶起沙沙的聲響，煞是好聽。早春依舊帶著些許的寒氣，然而此時無痕的額上漸漸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不知舞了多久，無痕收劍負手立于這片蔥蘢之中，筆直站立的身子微微顫動。

沒想到這副身子竟然孱弱成了這樣，不過是練了這么點時間，就感覺到如此疲累。

無痕將梓霄劍放回包袱中，單手握拳，半倚著竹子的干，面色陰沉。

“我還以為是誰在后院呢，沒想到無痕哥哥這么快就到了呀。”

驀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這林中響起。

無痕轉頭，正看到淺笑快走幾步，撲到了自己的懷里。微微皺眉，似乎不適應這樣的親近，無痕將淺笑扶正，小退了半步，面上倒是沒有不耐的神色。

這段時間對無痕的脾性也算是了解了一些，淺笑倒也不介意他的這一舉動，調皮地吐了下舌頭，說道：“無痕哥哥，餓了吧，笑笑請你吃飯去。”

聽淺笑這么一提，無痕倒真覺得有些餓了，在淺笑的半扯半推下，倒也跟著去了。

廳中，看著桌上豐盛的飯菜，再看看邊上靜候著的廚娘打扮的下人，無痕明白些什么，看來丫頭剛剛是帶著廚娘買菜去了。

“無痕哥哥，多吃點，這可是我特意讓徐姨做給你吃的呢。”

飯桌上，無痕的碗中漸漸堆起了一座小山。微笑著聽著淺笑的聒噪，無痕慢慢將碗里的飯菜扒進嘴里，盡管最后有點撐著了，卻也是甘之如飴。現如今，能這樣待自己的，還有幾人？

這樣平淡的日子過得很快，白日里丫頭的陪伴幾乎令無痕忘記了那份仇恨，然而每晚入夢的慘狀卻時刻提醒著他這份仇恨的存在，提醒著他一日不報此仇，他便永遠不配獲得這樣平靜的日子，甚至連奢望的念頭都不可以有。

三個月后。

城西小院。

劍舞流光，風華曜曜，白衣男子的身影在竹林間穿梭，一動一靜間只留道道殘影。這劍術，已是練到了極致。

“啪啪啪……”

記恨擊掌行至無痕的身前，看著面前神采奕奕的男子，眼中劃過一道陰翳，很快便隱藏到了眼底。

“好，你值得我救。”分明是贊賞的語氣，記恨的臉上卻毫無表情，反而有些陰沉。

無痕收劍入鞘，恭敬地行禮道：“無痕謝過主子的搭救，若非主子，恐怕我……”

“往事不必提了。”

記恨明顯不欲多說，揮袖離開，紫袍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詭異萬分。

無痕早已習慣了記恨的冷淡，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發現記恨的臉色愈發陰沉，仿佛有什么情緒將要溢出似的。

“無痕。”

不遠處的楓樹后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微黑的皮膚，狹長的丹鳳眼，臉上還掛著幾道臟印子，眼眸中的狡黠明亮卻讓人難以忽略。

“笑笑，你怎么來了？”無痕拍了拍飄落在身上的落葉，笑著走上前，大掌揉亂了淺笑的烏發，寵溺地說道，“瞧你這臟樣子，又去哪里搗蛋了？”

“你把眼睛閉上，我有東西要給你。”淺笑雙手背在身后，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無痕輕笑一聲，配合地閉上了眼睛，俊朗的面龐上泛著淡淡的笑意，右手攤開在淺笑的面前。

“不許睜眼！”

又強調了一聲，淺笑盯著無痕緊閉的雙眼看了半晌，確定無痕沒有偷看后，才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向無痕。

小小的，臟臟的手中正握著一團同樣臟臟的東西。

“好了，睜眼吧。”清脆的童音在樹林間回蕩，無痕看著手中臟兮兮的烤紅薯，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幾下。

低頭，正看到淺笑一臉期待的模樣，無痕微揚起嘴角，將手中的紅薯一分為二，“小花貓，一起吃吧。”

溪水清淺，漂浮著片片黃葉以及殘紅，游魚穿梭于其中，暈開道道波紋，靜謐安詳。

溪岸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盤腿坐在桂花樹下，手上各自執著半截烤紅薯。

“無痕，和你說哦，這可是那個大冰塊都沒有的待遇，我對你好吧？”淺笑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紅薯，邊說著小腦袋邊靠近無痕，討好似地眨了眨眼。

無痕伸手揩去淺笑臉上的污漬，寵溺地說道：“瞧你吃得這么臟。”

“淺笑。”記恨立在溪岸不遠處，雙手負在背后，冷淡地說道，“回去了。”

淺笑頓時苦下臉來，將手中剩下的紅薯塞到無痕的手中，磨蹭著往記恨身邊去。

記恨伸手牽過淺笑，看向無痕的雙眼中竟隱隱有一絲責怪。無痕深吸口氣，再看向記恨時，他已轉身帶著淺笑離開，只留下挺拔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