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踐行了幾千年的四維八德，哪能不如一只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猴子！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不容踐踏，無傷大雅的小問題還是可以通融的?！鄙賸D掠了掠云鬢，淡笑道：“我是這么想的！我這里有些錢幣糧票，假裝掉在地上。你也假裝將書卷遺落在青石上。我無意間撿到書卷，但很快就會發揚拾金不昧優秀的風格還給你。你也無意間撿到錢票，卻找不到主人，根本無法歸還......”

她一邊笑著說話，一邊還真掏出了一大把紙幣糧票。

“原來通過假裝，就可以成為一諾千金、誠實守信的人！”那漢子感慨道。

“待人真誠，也需懂得適度，這才是為人處世之良方。假裝也是一種通融??！石頭記上滿紙都是‘人情練達’，你沒有看懂嗎？”少婦掩口輕笑道。

“我這卷書上看不到??！”那漢子道。

“你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人類悲慘的命運無可避免，到了最后整個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就像琉璃一樣干凈。”

“你咋就凈看這些衰頹懊喪的？能不能看見些好東西？”少婦蹙眉道。

“我還看見一塊粗糲的石頭修煉成了寶玉，矗立在三界之外。不管這種希望多么渺茫，總算是個念想......”

“老鄉！你著魔了，趕緊將書丟掉！再看下去石頭里猴子就要蹦出來了。還是聽我的，假裝將書遺落在地上，我的錢票已經做好了永久遺失的準備......”

“大姐！我算是怕了您！我可做不了大偽似真的高人！這書您就甭想假裝撿到了。這里有半袋新鮮可口蘑菇，我是真心誠意地送給您！拿上蘑菇您就趕緊走吧！”那漢子道：“這里真有金錢豹，我可沒有哄騙你們的必要?！?

“嗷嗚！”少婦在恍惚中似乎聽見了金錢豹的叫聲，臉色頓時煞白。

***

“伯陽！伯陽！我們快走，你快起來......”

“阿紫！今天你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老是神神叨叨的，弄得我這覺也睡不安穩。”男子抱怨著睜開眼睛。

“伯陽，你趕緊起來?！鄙賸D搖醒男子，就跑去收拾畫板紙筆。

她扭頭喊道：“那位邊采蘑菇邊捉螞蟻的奇怪老鄉說這里有豹子出沒，所以現在才沒人來游玩，我們得趕緊走！”

“螞蟻！豹子！蘑菇！...什么亂七八糟的...”男子依然坦然仰臥，他根本不信。

這百草坪他來過十幾次，春天、夏天，哪怕秋天也來，可從來沒見過什么豹子。

少婦慌慌張張地收好紙筆，將畫板背在身后，還不忘將一袋蘑菇拎在手里，又疾步跑到男子身邊。

背著畫板，她蹲身不便，只能焦急喊道：“伯陽，你快起來，我們快走?！?

“你先走！我再睡會?！蹦凶訑[手道。

“這荒山野嶺，你放心讓我一個婦道人家獨自一人走？”少婦真的有些氣惱了。

“阿紫！”男子翻身坐了起來，臉上露出陽光般的笑容，道：“我怎么會舍得讓你一個人走！開個玩笑，看你這倔驢脾氣！”

***

少婦完全沒有開玩笑的心情，道：“大少爺！你趕緊起身吧！我們趕緊走?！?

“我們摸黑起床，一路辛苦地趕過來，還沒有游玩，因為一個乞丐的一句話，就落荒而逃。”男子站起身，灑然一笑，道：“這事如果傳出去，豈不是我張伯陽一生的笑柄?！?

少婦看著他淡定從容的樣子，無奈點頭道：“伯陽，這么說是我考慮不周，膽小怯懦了！”

男子展眼望去，那個乞丐裝扮的漢子身形已經完全被石崖遮掩，不再礙眼。

他長身玉立，舒了一口氣，從腰旁拔出一根豎笛，埋頭吹了起來。

笛聲悠揚，嗚嗚咽咽，先是如河水嗚咽，陡然間聲線拔高，如巾帛撕裂，聲振林木、響遏行云。

少婦無心靜聽笛聲，她默坐一旁，抬眼看著遠處的灌木叢，眸中滿是憂慮，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乞丐漢子沒有虛言誆騙他們。

“嗷嗚！”一聲如悶雷般的兇猛吼叫聲陡然在百草坪下響起。

“真的是......”少婦手中的宣紙跌落，一副水墨畫隨風飄逝。她渾身直打冷顫，驚呼道：“伯陽！伯陽！......”

吹笛的男子也陡然停止吹笛，側耳傾聽。

“嗷嗚！”又是一聲吼叫，兇殘暴虐，令人心悸，聲音貌似又近了許多。

“伯陽！”少婦腿軟，邁不開步伐，雙眼望著男子，渴望他走過來。

“也許只是一只小花貓。”男子灑然一笑，又橫過笛子，準備繼續吹奏。

“伯陽！你甭吹了，再吹就將豹子招引過來了?！鄙賸D覺得心累，語氣顯得特別沮喪。

“偉大的音樂能夠引起人類的共鳴！我想這么美妙的聲音就算是禽獸聽了也會兇性銳減，不會再有一顆害人的心。莫怕！莫怕！”男子依然從容淡定，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繼續吹奏出優雅動聽的旋律。

少婦已經閉上了嘴，不準備再多說什么。

她還想卸下畫板，扔掉蘑菇，干脆閉上眼睛，躺在地上，不管不顧算了。

但持續不斷、越來越近的吼叫聲卻令她杏眼瞪圓，死死地盯著豹聲傳來的方向。

***

“嗚嗷！”如悶雷一般的吼叫聲仿佛就在耳邊響起，一只一米多長毛色鮮亮的金錢豹如鬼魅一般躥到距離少婦不到二十米的大青石上。

“鐺”一聲輕響，男子手中的豎笛跌落在地，他看著近在咫尺，閃撲即至的豹子，臉上的笑容瞬時凝固，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伯陽！”顫抖的少婦看著男子搖搖欲墜的身形突然激發出極大的勇氣，她猛地站直身子，將背后的畫板拋掉，疾步猛撲，一把緊緊抱住男子。

“伯陽！讓我們唱一首‘你是風兒，我是沙’，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少婦將螓首埋在男子肩頭，這一次她終于安心地閉上眼睛，低聲道：“我們夫婦一起葬身豹子腹中，也算十分稀有。”。

“阿紫！我們趕緊快逃！”男子瞪大眼睛，渾身像篩糠一樣顫抖。

“來不及了！”少婦道。

“阿紫！我給豹子先吃著，你趕緊跑?！蹦凶宇澛暤?。

“不要！要吃也是我給豹子先吃。”少婦猛地抬起頭來，臉上梨花帶雨。

“嗷嗚！”風箭激蕩，巨大的黑影騰空而起，那金錢豹風馳電掣地縱身撲了過來。

生死剎那間，男子拼盡全力想將少婦推開，哪知道少婦卻拼盡全力摟抱著他，兩人難分難舍，男子根本無法掙脫。

‘完了！想不到我張伯陽最終沒有被豺狼戕害，卻是葬身惡豹腹中！’男子閉上了雙眼前，突然覺得天空中有紫光乍現，‘想不到生死關頭，我竟然又出現了幻覺！’

“伯陽！我們這是被咬死了嗎？”

“不知道??！”

“我怎么感覺不到疼痛？”

“死了變成了鬼，怎么會疼？”

“我們這是去陰曹地府嗎？”

“估計是吧？”

“我們是滾著去嗎？我怎么感覺我們忽上忽下，搖晃顛簸.......”

“讓我們大聲唱那首‘你是風兒，我是沙’吧！跌跌滾滾到......”

***

“嗷嗚！”一聲豹吼聲在他們耳邊響起，令倆人驚魂失魄，兩人猛地睜開眼，透過縫隙，看見金錢豹就在他們面前。

“伯陽！我們好像沒死！”

“我們似乎在一個籠子里?！?

“伯陽！你的腳！......”

金錢豹十分憤怒，他閃撲撕咬著這個巨大的背簍，哪知道這紫藤做的背簍異常堅固，被它撕來咬去，除了讓它在地上滾動，竟難損傷其分毫。

憤怒的小豹屢次硬來無果以后，終于轉移目光，發現了男子伸在背簍外面的雙腳。

男子也察覺到了不妥，連忙將雙腳蜷縮到背簍里面。

金錢豹如幽靈一般陡然閃身來到了背簍口這一面，盯著背簍內的四只腳。

“伯陽！不好了！這豹子要鉆進來啃掉我們的腳趾頭......”少婦哀嘆道，‘早知道還是讓它一口咬掉腦袋，這樣比較爽利，咬腳趾多痛啊......’

“讓它先咬我！”男子氣概非凡地道。

“嗷嗚！”金錢豹再次發出怒吼，兩人知道它即將撲上來，都嚇得哇哇大叫。

突然他們感到一股巨大無匹的力量撞到了背簍上，竹簍離地飛了起來，然后又重重落下，兩人先是覺得心臟快要從喉嚨眼跳了出來，很快又感到腰肢仿佛被折斷了。

背簍極速地向山坡下滾去，“?。“?！......”兩人不斷發出驚叫。

“嘭”一聲，背簍撞到山坡下一株大樹，兩人的腦袋和背簍猛烈地撞擊，又互相碰了幾下，頓時就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