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面對自己的胞弟，當年自己出嫁的時候，他還是個少年，沒想到現在的他已經擔起了蔣家興旺的重擔。

“這次怎么就讓你和正邦過來了？這一路上……該是吃了不少苦頭吧？”王妃努力的隱忍著內心的酸澀和感動，更多的是自責和擔憂，若是蔣堃和正邦在來的路上有個什么意外，她怎么跟蔣家交代？又如何面對蔣家一門？

她本以為她送回去的信，會石沉大海，誰能想到，祖父還是兌現了承諾。

“姐姐不用擔心，我和正邦不是毫發無損的到這里了嗎？”蔣堃看著眼前這個憔悴黯然的女子，記憶里還記得出嫁那一日，鳳冠霞帔下的姐姐是多么的明媚嬌艷，伏在他背上的人輕盈如燕，但是他能感受到她的喜悅和憧憬。

“我只是感覺到很幸福，因為你來了……”不知怎地，王妃想起了范葙檸之前的欣羨話語。

這還是王爺當講笑話講給她聽的，當時她這心里還有些酸澀，感嘆范葙檸總能在不自覺的過程中抓住王爺的注意力。

但是此刻，她卻真真體會到了范葙檸的那一份羨慕。

“姐姐要好好的，家中長輩都希望姐姐好好的……”蔣堃不明白王妃的突然感慨，只是把家人的掛懷傳遞到。

“你可見到那三姑娘了？”蔣氏突然有了聊天的興致，看著胞弟，還不知道那姑娘見到他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場面？

“剛剛見過，只是她去看望都督大人去了……”蔣堃想到范葙檸，唇角就不自覺的翹起，連帶的眉眼都有了溫潤。

“是不是很漂亮？”王妃別有深意的看向自己的胞弟，畢竟范葙檸的外貌可不是一個男子會忽視的。

“很美！”蔣堃毫不避諱的夸贊，最主要的是她對自己的美而不自知。

所以她的身上沒有因為自己的容顏而滋生的各種優越感，很平和。

“如果可以，能幫她一把的時候，還是幫一把吧。”蔣氏說出的話讓蔣堃很意外，卻也覺得清理當中。

只因為他心目中的胞姐一直都是聰慧通透的，她既然能想到送信回去，自然就已經想清楚了以后的路。

只不過幫范葙檸？

蔣堃可沒覺得那個姑娘有需要別人幫助的地方。

“姐姐何出此言？”蔣堃很好奇姐姐能給出一個什么樣的理由，是能讓他信服并且做出判斷的。

“因為她很羨慕我，羨慕我生病的時候，是你和正邦來看望我……”蔣氏的話一出，蔣堃恍悟，隨即點了點頭。

其實更重要的是，范葙檸戳破了她對離王的那一片虛妄癡情，讓她看清了自己的路以及未來將要面對的一切。

她的生死無足輕重，可是不能在因為她一個人，讓蔣家自此隱沒，她就成為了蔣家的千古罪人。

當然，她相信蔣家不會有人怪罪于她，但是她會……

有朝一日，若是在黃泉相見，她如何面對自己家人長輩，她無顏以對。

她本是還抱著最后一絲奢望的，但是當她突然病倒，她就知道，她的夢該醒了。

活在大家世族，就算手上沒有鮮血，但是誰的眼睛是干凈的。

所以她很清楚，只是一直一直在自我欺騙。

當范葙檸坦誠自己將回范家的顧慮的時候，她反而有些羨慕，羨慕她居然能夠那么清晰的認知到自己的處境，當然也憐憫她看清卻又擺脫不了的憋屈。

當然，或許會有人說，范葙檸現在可是離王寵愛的女子，就算范家不認她，那又如何？

有了離王的寵愛，何愁榮華富貴？

可是，有誰能夠在被人寵愛的時候清醒的認識到這寵愛真相的背后是什么？

范葙檸很清醒，她一直都很清醒。

她對自己一直都很直率，那是在提醒她，其實也是在提醒自己。

若是范家不能為離王所用，那么就算范葙檸如愿替代了自己當上了離王妃，那又如何？

時轉星移，她也會成為第二個蔣氏。

若是范家能為離王所用，那么她的日子或許會好過些，但是夾雜在范家和離王府之間，她的生活就真能安枕無憂嗎？

一個已經遺棄了她的家族，一個對她只有利用的夫君，她的幸福又從何談起？

“姐姐安心養病，這次前來，一則是為探望姐姐；二則祖父讓我去見見曹閣老，蔣家也該起復了。”蔣堃的話一出，蔣氏心中震顫，想說什么，最后都化成兩行熱淚。

姐弟兩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這屋子里的藥味漸漸沖淡，就連嚴寒的冬天都有了清涼的舒適。

范葙檸看著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的裴燁，那深陷的眼眶，已經脫離了他偽裝的程度。

已經兩天了，都督大人沒有醒來過。

范葙檸只是呆呆的看著床上的人兒，說不上什么感受，只是手不自覺的摸向小腹。

好在冬天的衣裙又厚又繁瑣，沒人能察覺她的舉動。

“檸兒，你……”離王鐘不棄看著床上的裴燁，在看向無欲無波的范葙檸，隱隱覺得那兒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

“王爺，還是讓禁衛軍護送都督大人先行回京吧，再拖下去，怕不好了。”范葙檸平靜的話語，說出了讓鐘不棄難以回絕的要求。

“檸兒說的也正是本王所想，要是都督大人真有個閃失，本王……難辭其咎！”離王欣然同意，雖然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但是人要正在半道折了，對他來說可也不是個好事。

隨即，離王一聲令下，修整啟程，為了加快護送都督大人回京的速度，禁衛軍形成了一個長長的縱隊。

為了顯示離王的憂心，離王鐘不棄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在都督大人的身邊，至于王妃，因為有了自家弟侄的陪護，離王也算省心不少。

長長的隊伍，在這白色的天地間，還是頗為引人矚目的。

因為離王回京，所以離王的儀仗很是顯眼，反而都督大人因為是病中，所以也就未有身份標識。

天地寂靜間，只剩寒風呼嘯，風雪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