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天晚上，皇上也沒有休息。他喊來了毛惟驤。

毛惟驤是皇上最信任的暗衛頭子，他的人上到文武大臣，下到尋常百姓，無一不能察，無一不能知。

“咳咳……叫他進來！”熬得有些晚，明初皇帝有些咳嗽

羅寧海知道皇上要查什么事，不敢多言語，但作為內監，最大的職責就是照顧皇上的起居，其他事情，自有其他人做。

“屬下參見皇上！”毛惟驤長得并不魁梧，小小的身子，走在人群中并不顯眼。他腦子聰明，做事靈活，深得皇上信賴。

“起來吧，大半夜叫你來宮里，辛苦你了。”

“臣為陛下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皇上抿了抿嘴角：“你應當知道朕大半夜叫你來所為何事。”

這句話，像是試探，伴君如伴虎，毛惟驤心里清楚地很，雖然宮中之事他亦有耳聞，但言多必失：“屬下不知，還請陛下明示！”

皇上多疑，猜忌幾下無可厚非，聽到毛惟驤的答案他很滿意：

“朕本以為你們內城司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宮里發生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皇帝的話表面嗔怪著毛惟驤，但毛惟驤心里清楚，知不知道，他都只能說不知道。

“屬下確實不知。”殿內熱氣騰騰，他的登云履太厚，只覺得腳底的汗濕粘滑潤，站得不夠穩。

“皇后不幸感染了時疫。”皇上停下了手中轉動的翡翠手串，放在一旁，“朕有兩件事要你去做。”

“一則，去查清楚，皇后因何故感染了時疫。二則，京中出現時疫如此重要的事情，朕竟今天才知道，去查查京中的各個樓閣雅室，探一探最近朝堂上的情況。你們內城司的人，今日可不能像之前那樣耍懶骨頭了。”

皇帝這是怪他，內城司竟然連時疫這樣的大事都沒探到。

“時候不早了，下去吧。”皇上背對著毛惟驤，手中的珠串又滴流滴流地響了起來。毛惟驤看著龍子的背影，只感嘆又多活一日。

皇后娘娘這么一病，闔宮都知道，有人要遭殃，至于是誰，眾說紛紜。

今夜的冬風在宮城中放肆地呼嘯著，廊上值守的太監縮成一團，不停地打著擺子。今夜星月全無，經驗足的宮人們都知道，又要下雪了。

果然后來雪就下了，洋洋灑灑，比初雪那場還要大。

時疫之事，從下雪前開始查，到雪化了，都已經二十日了，卻還沒有眉目。

鳳儀殿被查了個遍，都沒找到源頭。

“頭，這叫什么事兒啊，時疫本身就看不到摸不著，黃太醫都說了，前幾日不見癥狀，皇后娘娘金枝玉葉，怎的就得了時疫呢？”

“你們這群東西，少站隊，那幾個瞞報的東西，下場是什么都沒看到嗎？”毛惟驤眉頭緊鎖，答的話也風牛馬不相及，可他沒有駭人聽聞。內城司直屬皇帝，幾個東西吃里扒外，知情不報，大年初一在家被摁到了牢里，酷刑受遍了才讓死，要多凄慘有多凄慘，聽說有幾個，白骨都被刮了。

至于家里人，各個都跑不了。

時疫之事也不算沒有眉目，查了許多，也只搜到了一碟子有毒的糕點。

可這糕點是大殿下送的，吃的人卻不是皇后娘娘，中毒的更不是什么舉足輕重的人，是青澤來的那個孤女季復安。況且這毒跟皇后娘娘的時疫有沒有關系還在良可。

但毛惟驤沒時間了，皇帝等著他交差，而他總要找個人來背這黑鍋。眼下時疫之事蔓延開來，京中的百姓各個惶恐不安，得了時疫的人，可沒有皇后娘娘那么好命，沒有郎中能治，沒有藥物可買，一旦發作，基本三天就死了，就像宮里的麗妃。

人人都說麗妃貪酒誤事，好好的皇帝寵妃不做，竟然想不開去挑釁皇后娘娘。

活該她命短。

“殿下，一切順利。”

少年撐開一把折骨扇，撲到鼻尖上深深吸了口氣，這扇子是他母后的遺物，摸了這么多年，扇頁變得又透又亮。

“嗯，那就好，至于皇后娘娘，本殿只能是對不起二哥了。”

說罷，他笑了，笑聲爽朗，是由衷地開心，但再聽，卻又不像一個13歲的孩童，陰鷙極了。

“司馬府最近怎么樣？”

“還是老樣子，最近百姓們都閉門不出，司馬府最近也很收斂，京郊那片農場，司馬濟良很久都沒有去了。”

“既是這樣，就先放他一馬，本殿還要謝謝他弄死季復安的蠢主意，讓本殿這么快就脫身了，二皇妃跟大殿下嘛，總要有個人出來頂著的，是哪個對本殿來說都是有利無弊。”他的語氣聽不出大喜，卻透著一股勝利者的傲然。

“回殿下，還有一事，就是毛惟驤帶著內城司的人最近查得緊。”

少年瞪了一眼說話的人，嚇得說話的人趕緊低下了頭。

“父皇的人，你們有幾斤幾兩與他們對峙，把派出去的人全都叫回來，這場戲，劇本已經寫得差不多了，就等父皇登臺了。咱們靜靜地看著就行。”

少年啪地一聲收了折骨扇，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回抽屜里。起身去了后院的狗棚。

狗咬狗，才最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