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宮地處渭水以南,因其引一處溫暖的山泉眼在其花園之中,空氣暖融,群花盛開,如同春日。這宮室本為丹睿王時期營建,最初只作行宮使用,并不十分精美華麗。在先王時一度廢棄,至丹王衍一代,太后遷居于此,才重為世人所知。
甘泉宮離咸陽宮足有十多里路的距離,而姜衍下令整修過后,因事務繁忙,加之太后身體不適,甘泉易于太后養病,他也沒有細致查看具體工程如何,只是太后點頭后便匆匆搬了進來。
故此,秋太后與戰堯都認為事已妥帖,加之姜衍并不知曉兩人關系,在這甘泉宮中更加放肆,夜夜歡好,仿若無人之境。
只是戰堯心中一直煩悶,抵押名冊還未有下落,因不知王筱那邊到底是哪位官員在查此事,自己這邊的官員一直戰戰兢兢,一事無成。一旦真的查出,自己定是百口莫辯,就算秋太后求情,按姜衍的嚴苛個性,按宮規處置,不死也得脫層皮。
更何況現在形勢被動,戰堯日日都惶恐不安。自己處于明面,他們處于陰面,根本就摸不清姜衍到底對自己私下所做之事知之幾何。戰堯侍奉秋太后多年,兩人早就孕育了兩子一女,這在尋常百姓家,子孫繁盛是幸事,可他的孩子卻不是尋常百姓,他的孩子是太后的孩子,是姜衍同母的兄弟。一旦天機泄露,自己將萬劫不復。
戰堯開始成日的做噩夢,夢見此事暴露,姜衍將自己捉拿,并為泄憤將他折磨至死。這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痛苦,戰堯睡過的地方經常會濕透,連帶著秋太后也無法安眠。可他心中的痛苦,秋太后如何得知。自己只是太后的將行,能討太后歡心,旁人便覺自己一輩子高枕無憂了。
只有戰堯自己清楚,他總有一天會成為姜衍的眼中釘,且沒有回頭路。所以他開始在朝中拉攏培植自己的勢力,并在其封地信陽練兵,只為有朝一日能夠保護自己的孩子。
可人都是不知滿足的,以前遙不可及的事物,現在觸手可得,憑什么要滿足?
與晶國接觸最初并非他本意,可一國之力終究是能抗衡姜衍的本錢,他如何不心動,本來就是沒有退路的前途,王侯將相如何就值得一輩子都是上位者?他的孩子,明明與那個君王寶座上的人同一血脈,為什么要東躲西藏一輩子?他要爭,且必須要爭到手。
戰堯日日謀劃,可不曾想在倉粟院張遙身上栽了跟頭。
挪金器抵押倒賣,只報備一部分,剩余錢款運送至信陽以作軍費。這本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且太后宮中向來,都是自己主事。姜衍不常過問宮內之事,宮中主事的敏言夫人礙于太后顏面,對于太后宮中的用度從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沒想到,粟倉院奉了暗旨,徹查抵押款項。如若不是自己安插在乾坤殿書房的眼線回稟,只怕此役要措手不及。
張遙,一片忠心,可惜跟錯了人,不應該做的事,他做了,便要付出代價。
戰堯冷笑,什么東西,也敢來查老子的賬。
只是沒得意幾天,他便又開始焦頭。“什么?你再說一遍?”
“大人,那信八成是讓人給截了。”小宦官哆哆嗦嗦地回話,戰堯此刻目露兇光,如豺狼虎豹般駭人,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那信我是半月前寄出,怎么現在才告知!一幫沒用的廢物!”霎時小宦官被一巴掌掀翻在地,他感受到臉上火辣辣的,腦中更是嗡嗡作響。戰堯雖說是宦官,可身材高大魁梧,這一巴掌下來,小宦官的嘴角淌了一條細細地血絲,但此刻他也不敢抬手抹去,只是戰戰兢兢地站起,繼續維持他恭敬地姿勢,心中已經暗自思慮身后事了。“可查出現落于誰手?”
“還未…查出…”
“那張遙的名冊可找到?”
“也…也沒有。”
“那邊是誰在調查?”
“據說是治粟內史王筱大人參與這其中,但他手下具體是誰,并不清楚,除此之外,還有一人…”
“誰?說話別磨磨唧唧的!”
“是一位叫阿祿的少年,他沒什么官職,帶著的人卻都是禁軍,他現在在涇陽。”
“是董相國的人?是姜衍的人?”戰堯狠狠地盯著這個小宦官,董相國有這個權利接觸到禁軍,而姜衍更是不必多說。
“奴婢不知。”
戰堯氣急。許久之前,董派之眾不知怎得查出他練私兵、攏群臣,欲意起事之態,偷將此事告知丹王姜衍,據安插在乾坤殿的眼線來稟,姜衍得知此事并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下降罪奪爵的旨意,只是問了一聲太后可還安好,就此輕輕揭過。
可越是這樣的態度,戰堯越是緊張,仿佛心頭有千萬只螞蟻,來來回回地踩在他的腦袋頂,不斷帶來酥麻的痛感,但揮之不去。半月前他去信信陽,那封信實際是叫那邊先收手,養精蓄銳,來日方長,關于軍兵的內容若真被查出,還可狡辯一二,只是,那信中還有更重要的內容。
他與太后私通偷情一事,姜衍并不知曉,自己在其眼中是個完全的宦官,而能在宮里有一席之地,全憑太后的寵愛與信任。太后守寡多年,自己因要滿足太后的欲望而被董其章那個老狐貍送到太后身邊,多年的愛欲放縱,太后已然多次有孕,并接連誕下三個屬于他們的孩子。
兩個大些的早已被暗送至信陽,只有這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還留在甘泉宮里偷偷養育。
他不是一個為情所亂之人,這些孩子是險棋,是他屈居太后裙下,籌謀多年,一步登天的險棋。但他只想要棋局的勝利,他也不是像姜衍一樣冷酷無情的人。
“姜衍小兒!真是該死!”戰堯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而小宦官聽了嚇得雙腿綿軟,撲通一下就跪下了。“給我著人盯緊了這個叫阿祿的,他既然這么愿意摻和這件事,那就讓他千萬別跑了。”
“諾。”
戰堯轉身回到內殿,只見秋太后坐在榻上,旁邊陳著一個精致的搖籃。秋太后如今年過四旬,可容貌依舊嬌美可人,體態圓潤,額發分明,口角眼梢中帶有成熟女子的風韻,比之殿中正直青春年少的婢女更讓人魂牽夢縈。
她安靜地、溫柔地注視著搖籃中熟睡的女嬰,這是她第一個女兒,她十分愛惜。殿中只留有幾個近身伺候的侍婢,靜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不忍擾斷女嬰香甜的夢鄉。
戰堯也不自覺悄聲行走,至太后身側,他望向女嬰的眼神里,也有三分的憐愛。
“太后。”
“名冊的事,我會去信向衍兒說明,你領點罰,這事就這么過去了,本身你做的就不地道。”
“誰讓他不自量力,敢查老子的賬。”
“戰堯,張大人為官清廉,你殺了他,毫無理由,衍兒是不得不查的,否則百官寒心。你又是我宮將行,這個節骨眼上,我不想跟衍兒交惡。”秋太后轉頭過來看他,這眼神令戰堯有些惱火,可太后的花容月貌,卻讓他生不起氣來,甚至還有些心虛。
“是,太后,臣知罪,煩請太后救臣。”他本還想再提一番往信陽去信之事,可這時女嬰卻突然醒來,哭鬧起來。秋太后急忙去將嬰孩抱入懷中,解開裙帶,露出潔白飽滿的胸脯,放入女嬰的嘴中。秋太后生育過四個孩子,可唯獨這個女孩,是她親自喂養的,足可見其慈母愛憐之心。
“等她再長大一些,我們一起去信陽,我們一家五口一起和美的過日子,你不要再做什么妨礙衍兒的事了。”她柔柔地開口,帶著些埋怨,聽到戰堯的耳中又添些小女子的乞求。戰堯雖然并不真的贊同她說的話,可還是開口應了,“好,待禾兒再大些,我們就去信陽,我已著人將那邊打理妥帖,我們隨時都可以去。”
“禾兒?”太后驚訝地看著戰堯,“你為她起好名字了?”
“我特意找藻愆宮祭祀卜算出的名字,她命好,自然也要得個匹配身份的名字。”
“戰禾。”秋太后喃喃著女兒的名字,心中無限歡喜。
宮婢簡棠站立在太后的身側,將一切都盡收眼底,她面上帶著和煦的微笑,熟練的為太后將裙帶系好,又拿絲帕將戰禾嘴角的奶漬擦拭,只是眼底閃過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冷漠和疏離,還有對戰堯的厭惡。
…
其實要說起來,闕城丁家,櫟陽秦家,涇陽張家,這三家官員雖同處一個官場,任職部門卻有大大的不同。這三位大人,只有丁家丁青雨在宮內部門當差,姬泠意外他們三個的關系,更意外他們能在戰堯察覺出之前將名冊作假一事調查清楚。
這名冊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但就是一直尋不到實證,戰堯又為甘泉宮將行,他雖明面上恭謹,可暗地里十分跋扈,偏偏姜衍輕易動他不得。
姬泠沒有直接見過姜衍,可她一直在王筱的嘴里聽見這位丹國現任君主的事跡,可以說是童年凄慘,少年艱難,一朝回國,用盡雷厲手段和計謀與丹國盤踞著的各勢力對抗。是個有魄力的人。
戰堯確實是個不錯的切入口。
王筱說,他的志氣并不拘泥于丹國,而是志在天下。王筱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美麗的眸子亮晶晶的,就好像死水里注入的新泉一樣,令人驚訝,又給人希望。姬泠覺得很有趣,在這樣一個死氣沉沉的時代,他們有如此志向,讓她一個只想吃喝玩樂的人都有些熱血沸騰。
找尋名冊之事,對于姜衍來說可能并不是難事,可王筱將這件事從廷尉署中討來,交給自己,姬泠其實并不了解,但她對于王筱開出的報酬條件無法拒絕。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最初踏上涇陽之行的時候頭腦還迷迷糊糊,現在只一天,她就完全的感受到,涇陽這地方十足的危險。據書俊說,涇陽縣衙內一半以上都是戰堯的人,從她踏上涇陽地界,就有人一直監視著他們一行。
姬泠不是官員,只是在王筱那領了差職,拿了禁軍的令牌。涇陽的縣官們都對她警惕,只是因為他們并不知道姬泠到底在為誰做事。
朝中大員現在大體分為三派,元信侯戰堯一派、相國董其章一派、丞相張廷一派。她與眾人的關系不算親熱,但也刻意做出些痕跡來。惹得他們互相猜疑,畢竟這些人也不見得有多么團結。
萬吉是個挺老實的人,以書俊能掌握的線索來看,他確實是張家家仆,忠心耿耿的那種,但就是這點,讓姬泠對其這段時間的動向產生了懷疑。
“萬吉,大人喚你同去張家。”
“是,草民這就來。”
書英與萬吉同處一室,萬吉睡在客棧里面的那張床上,書英睡在靠門口的榻上。雖然書英是專門過來監視自己的,但萬吉覺得他也沒有傳聞中禁軍的鬼煞之氣,反而十分有禮,更不會像其他軍爺一樣吆五喝六。
他這兩天緊繃神經,心中經常會想起老爺在的日子,不時就流下淚來。衣服還是剛回到張家的那一身,略微有些邋遢,他系好草鞋,跟隨姬泠去往張家。
所有的尸身應已搬至縣衙處置,留在張家的只剩地上已經變得黯紅,還未來得及清理的血痕。姬泠今日已經不似昨日一樣毫無頭緒了,她先是進入書房,查看張遙所留全部文書。
書房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有兩簡關于宮中開銷與稅款去向問題的文書與姬泠預想的一樣,已經被拿走,剩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
“張家老爺是個什么樣的人?”姬泠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話。
“我家老爺心善,為官多年,雖常與商人打交道,可行事從來廉潔,還時常救助如我們這樣,無父無母的孤兒。”萬吉規矩地跟著姬泠。
“他教你讀書識字?”
“是的,雖然我天資不高。”
“可識得多少?”
“讀過一些《論語》,老爺不忙的時候會讀給我們聽。”
“你能在這里伺候?”
“不能。”萬吉誠實地答道,“這是我第一次進老爺的書房,在這里伺候的都是些伶俐的家生子,我一般在門房走道,做些灑掃的活計,后來去了三公子的院子里。”
姬泠又命萬吉帶她去了昨日未去的一些,小小的或者不起眼的或者下人住屋子,書俊帶著人進屋搜查。
“你知不知道,名冊一事?”
“名冊?”萬吉皺眉思考,“大人所說,是關于什么的名冊?”
“關于張遙所辦之事的名冊。”具體的細節姬泠不愿透露,如果萬吉知曉一二,定能明白姬泠提及的東西。
萬吉搖搖頭,“大人處理事務都是在書房,我平常接觸不到。”
“那你的書,都是在哪拿的?”
“大人給我的,我平日收在墊褥里,閑時才會看。”
“你繼續講張府的事吧,把你知道的都講給我聽,越多越好。”
聽了姬泠的話,萬吉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還是聽話的照做,他與張家的感情確實很深,談及日常的那些點點滴滴,他的情緒便比說別的事物要起伏一些。
“老爺和夫人的感情很好,夫人比老爺大幾歲,可還是會在街上買了麥芽糖回來給我們分,老爺其實知道這件事,可也不攔著。”
“張夫人廚藝如何?”
“十分好,老爺每次辦公事到黃昏時分,夫人就給他做蛋菜湯喝,夫人會用雞蛋,吊出白白的湯,跟牛乳一般,十分鮮美。”
“三公子呢?張三公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三公子年幼時比較頑劣,受了老爺不少責罵,夫人雖時常護著,但我碰見過兩次,夫人都急眼了,那更是沒人敢勸阻了,關小黑屋的次數我也沒數過。現在更是與老爺唱反調,老爺希望公子們都能在官場謀個一官半職,不求多高,只求能護佑地方鄉民,做些好事,就夠了。”萬吉說到這,眼中含了些淚花,“做些好事,做些好事,這是老爺經常跟我們說的話。”
“做些好事…”姬泠聽到這里也念叨著。
“蜀川靠南有條商道,可以跟真臘那邊通商,所以三少爺就經常去那邊,在家的日子反而不多,老爺跟蜀川那邊的老太太是年少時的交情,三公子倒是承襲過去這層關系。”
“張遙就同意了張三經商了?”
“沒有。”萬吉還是搖搖頭,“經商總要與江湖人士打交道,這里面門道多,真臘那邊也有些危險,老爺不希望三公子染了江湖氣,所以還是不希望他從商。”
萬吉滔滔不絕地講著,姬泠在心中思索著這兩天在張府的見聞。
她注意到院子里的樹,因為是深秋時節,樹葉都已經掉得七零八落,只剩下高矮不齊的枯枝和灰暗的樹干。李縣令是今日上午來的,她就選了與那些人能錯開的時間。也可能是縣衙最近事忙,竟真的沒留下一個人,監視她也好,擾亂她的思緒也好。
“有一件事,我覺得確實有些古怪。”萬吉突然說道。
“你講。”
“那個死去的孩子。”
聽到這話,姬泠腦海里浮現那個小小的,只剩半張臉的腦袋,被人以一種極端殘忍的方式殺死。
“這孩子是大公子的孩子,出生才五個月,如果兇手是沖著大人剛才提到的名冊,才對張家滅口,那這個小孩子也應該,死于刀傷才對。”
“張家還有別的仇家?”
“據我所知是沒有。”
“你的意思是?”
“那孩子身上的玉佩沒有了,那是少夫人放進襁褓里為小公子保平安用的,這件事情,非內院的人是不知道的。”
“你認為,是下人做的?”
“這件事,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老爺是個好人,既然他做的事,可能會招致殺身之禍,他就不會白白等在這里,更不會牽連全家,一定是有人向外人吐露了什么。”
“外人?”
“草民有個建議,應去查在書房內院伺候的,現在被遣散的人,說不定就是他們,出賣了張家。”
“是嗎?”
姬泠聽著萬吉的分析,心里察覺出異樣來。她接納了萬吉的建議,命自己小隊中的邱貴方和夏炳元兩人帶著若干衙役去調查萬吉提議的,家住涇陽附近的張家下人。而自己帶著剩下的人馬回了客棧。
她命書俊繼續看守萬吉,阿玉不解地問道,“姑娘,您既然都懷疑這人,怎不抓過來問問?”
“誰知道會不會隔墻有耳,不如用他引暗處的人出來。”
“…”阿玉半信半疑,但也不繼續堅持。
兩人稍稍吃了點東西,姬泠有些困倦,便躺在床上稍歇了歇。
按照丹國律法規定,宵禁從舂日四刻開始,一直到笠日日出時分。宵禁時百姓如果出行,一旦被巡夜官或驛官抓捕,按律扣押三個月,施以鞭刑,并上交谷、麻一類為罰款。但官員會有例外,有公職在身的官員,只需出示令牌和辦事文書,便可放行。
沒過多長時間,阿玉書英從外進來,阿玉見此將姬泠叫醒。
“大人,如您所猜,這個萬吉,是李縣令的人。”
“哦?”姬泠一直沒有休息好,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將散下的頭發束起。
書英和書俊都知曉她的真實身份,所以看見她此時的懶散模樣也不驚訝。阿玉將墨綠色的抹額系于姬泠的額頭上,她蹬上靴子,利落地起身,像個俊俏的少年。
“走吧,我們去看看。”
姬泠在書英的幫助下爬上了房頂,他掀起一片瓦礫,房間內的燈光昏暗,可窺視內部,還算是容易。姬泠看見了萬吉和昨日李縣令身邊那個年輕官員在交談。這個年輕官員的臉上神情十分得不耐煩,而萬吉則有些口不擇言,他的身體在輕輕地抖動。姬泠無意再聽下去,只叫阿玉在這守著,千萬別暴露。
在他們的只言片語之間,結合書俊的調查,姬泠確定了一些事。這個叫萬吉的少年,確實是張府從前的下人,也確實為張遙所救。只是自己做錯了事,管家責罰了他,他心生埋怨。陪張三公子去往蜀川也是真的,不知是誰給他遞的信,說張家有變故便匆匆趕回,誰知遇上了張家的滅門之禍。他不算投誠了李縣令,只是貪圖李縣令給他的銀子,張家因張遙為官清廉,日子拮據,下人的月錢不多。他回到涇陽后被縣衙的人抓去,李縣令又給了他一大筆銀子,讓他閉嘴。
姬泠的出現是個意外,李縣令那邊便利用萬吉接近姬泠,他不需要使什么心眼,只需說些真假混雜的話,把姬泠絆在涇陽就可以。
“大人是如何發覺這個萬吉有疑點的?”姬泠才不過是個16歲的少女,纖細輕盈,書英背著她走跑并不費勁,他背著姬泠以輕功穿梭在涇陽人家的房頂之上,他問姬泠。
“阿玉本就懷疑他,我就多留個心眼,讓書俊去查,還有他下午說的那些話。”
“大人是說,他提議讓大人查張家下人。”
“對,他這是在添亂。那個孩子死的很奇怪,我甚至懷疑,殺了那個孩子的兇手就是他。為了不讓他去跟那邊說些奇怪的話,我便讓貴方他們去幫我辦這件事,唉,貴方他們應該會白跑一趟。”姬泠有些煩躁地把臉貼在書英的背上,書英能感覺到她氣鼓鼓的臉頰。
“一會到了張家,難保不會有危險,請大人小心行事。”
“你也是。”
姬泠通過萬吉和那個年輕官員的對話,推測出今夜張府的動向。戰氏那邊派人夜訪張府,兩人趴在屋頂上,眼見著一個黑衣人閃進了書房之中,久久沒有出來。
“張家果然有密室。”姬泠嘖嘖道。
“要下去嗎?”
“等下。”姬泠瞇著眼睛仔細瞧,書英也對周邊十分警惕。“有多少人?”
“大約三四個。”書英發現了那人隱匿在黑暗中的同伙,“我不一定能打過他們。”
“那我們就在這等著。”她給自己換了個較為舒適的姿勢,拿胳膊墊著腦袋,“他既然進去了,這些人又守在這,密室可能沒有別的通道,如果名冊在內,他一定會拿出來,但我總覺得,名冊不在這里。”
“您昨天還說這名冊一定在涇陽。”書英吐槽。
“我說錯了好吧。”姬泠懟了他一下,“這么看來,這名冊確實牽扯很多宮里的錯賬,聽說宮里也在查這件事,是那位紜夫人。故此,張遙不會這么傻,他既決心赴死,涇陽的密室眼見著是不安全了,戰氏一派一定會將張家翻個底朝天,屆時他的心血,就會像他自己一樣被毀尸滅跡。”
“大人的意思,張左丞會將名冊轉移?”
“有這個可能,先等等他們的結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