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若是說起惡獸，幾年前倒確有一匹似馬的精怪曾在村里出現過，踩壞好多莊稼，還偷吃了三五頭畜生。有人跑到縣里報了官后，縣里便派了巡捕前來征討，只可惜最終還是未能找到那精怪的蹤跡。之后它再未出現過，就也沒人把它放在心里了……”王木淮回憶著那對他來說已算是相當久遠前的事情。

他大力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直按得生疼，想讓那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些。

“小人若是沒記錯，那惡獸大抵是在三年多以前出現的。屆時正是農忙時節，其余人都在田間耕作，而小人則在家中讀書。實不相瞞，那時的小人還尚未斷絕考學的心思，雖說已經多次失利，可還存有一絲僥幸之心，并未想過自己才疏學淺難以更進一步，只是想著該如何在下次鄉試中考得功名。也正是因為這種原因，才并未像現在這般老老實實地在學堂中做個教書先生?！?

“但正在小人朗誦書經時，屋外卻忽的傳來巨聲，同時也有各樣的叫喊、尖叫聲傳來。小人心中覺得不妙，覺得可能是有妖魔進了村，便合了書本，打算出去房門查看，若是不妙也可趁早逃離。想來大人也知道，巡捕部在我們這樣的村中也有著‘鄉巡捕’的布置，可他們說到底只是些拿了長槍的農民，并非您們這樣專職的巡捕，大多也不過只能驅驅野豬、山狗一類的野獸，真遇了妖魔的話，根本只能落荒而逃。”

他望向鐘原方才所畫的虎妖圖，手指頭在上面戳了戳，先前所見的場景便在眼前浮現而出，喉嚨也不自覺地一動，將口水給咽了下去：“但小人剛一出去，就遠遠地望見了那妖魔。正如大人您所說，是匹橙紅色的大馬，就算隔著約么半里地，小人都能看個大概！它在田里肆意亂撞，將那時正在收田的人給嚇得四處亂跑，還撞飛了幾個鄉里的巡捕?？梢驗樗鼘嵲谏锰?，莊稼又種的矮，即便是低下頭也難以啃到，就只是亂踩了一通?！?

“在禍害了農田后，它一溜煙跑得沒影了，我后來又聽見有人說它跑去了六叔家的豬圈里，將他家養的豬吃了個精光，這之后才終于離開……還好未害死誰，只是撞傷了幾個收地的人，真是萬幸！”

王木淮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仿佛這場面又在他眼前發生了一遍。

白汐月執筆記錄著他說的這些，鐘原看了看紙上寫的內容，心里感慨這白小姐字寫的真好，比他強了起碼一百倍，緊接著又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奇怪，它想吃莊稼？”

“哪里奇怪？”李平秋有點搞不清楚游俠這跳躍的腦回路，只得提出疑問。

“其余特征倒是與虎妖符合：行動飛快，外形似馬、通體橙紅。但這種精怪卻并非雜食，是專門食肉的。它從不吃稻谷、麥、粟，卻單單鐘情肉食——奇怪之處也就在這里。那惡獸如若真是虎妖，它恐怕不會對莊稼有甚么想法。”鐘原摩挲著光禿禿的下巴，思考著不對勁的地方，“莫非是餓昏了，實在沒東西可吃，才只好下山來碰碰大運？倒也說得通，也正是因為這般緣故，使它見了稻谷后都想吃上一口……倘若真是這樣，鄉民們的運氣倒是不錯！村里養了豬，能讓它勉強吃頓飽飯，自然不必鋌而走險?！?

“或許就是這樣？”李平秋實在不懂妖獸，她連這玩意長什么樣都想不太出來，見鐘原張口便說了一大氣，也只好跟在后面嗯嗯啊啊地支吾著贊同。

白汐月剛記完前面那些東西，手中的筆也沒停下，繼續記起鐘原后續的分析。可當她寫到最后時，卻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呼：“?。　?

“怎么了？”鐘原體貼地將目光轉到她身上，等待起了白小姐的高見。

白汐月托腮沉思，想說些什么出來，可一時半會兒卻想不出來該怎樣說，游俠的溫柔目光給了她極大壓力，終究還是迫使她開了口：“……如果一切都按少俠你所說，那虎妖其實還是很懼怕官府的！它也知道，若是有巡捕過來圍殺自己，無論如何也怕是難逃一死，所以闖入村中的時候看似囂張，卻也不敢真害了哪個鄉民！”

“可既然如此，為何后來它又變得敢去接連害死李劉氏的幾個丈夫了？難不成不擔心這樣做會引來官府嗎？”

的確如此，她這問題還真是戳在了要害上……鐘原也不得不跟著她一起陷進了疑慮之中：這虎妖怎么還會前后行動如此不一致，莫不是因為妖獸也有更年期？

鐘原想了會兒后才點了頭：“小姐你說的很有道理，這問題現今來看確是難以解釋……但先前這些也不過只是簡單的猜測，那妖獸其實也未必就一定是虎妖，也許是其它同樣形態似馬的精怪?！彼o接著又向下說，“……我思考小姐的話語，卻注意到了另件事情：這妖獸每次出現時幾乎都是在收獲的農忙時節。王木淮，你再想想，時間是否全然對得上？”

王木淮的腦袋如小雞啄米般點著：“大人神機妙算！那惡獸正是在莊稼熟了后才出現的！”

“不光是你親眼目睹那次，還有你們村中那李劉氏幾任丈夫的遇害時間，是否都能與之照應起來？”

“這……”王木淮又是一滯，見游俠眼神變得不善，便立馬老實答復，“若是依大人所說，那事情倒的確是這樣，只是小人覺得這二事之間并無太大瓜葛……”

鐘原簡單映證了一下心中的猜測，見大差不差，便擺了擺手道：“如此來看，說不定是某種特定莊稼的成熟味道吸引了它，才會使它不顧一切地沖進村里。只是我記憶中與虎妖相仿的幾種妖獸皆沒有啃食莊稼的習性，如今事情還很不明朗，果然還需再去田里尋些線索?！?

他說話的同時，心里卻想起此前在桃縣所遇的那頭狼妖——估計跟那差不大多，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搗鬼！好端端的食肉動物怎會突然開始吃苞谷，還一頭鉆進莊稼地？它怎的不一頭鉆進化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