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坐著電梯一路之上，很快來到了地面。相比地下，外面的空氣顯然清醒得多，正午的太陽在天空高懸，向萬物散發著熾烈的光與熱。

此時正好是飯點，鹵食店內已經忙的熱火朝天，穿著紅色袍子的店員匆忙地穿行在店內，為食客們端上熱騰騰的飯菜。

范博則坐在前臺，為那些不打算在店內就餐的人提供打包服務。他一邊從面前的十幾個餐盤中挑出各種鹵食打包，一邊還要應付不斷響起的外賣電話。

焦頭爛額的范博發現了從角落里鉆出來的諾蘭，連忙向他招了招手，諾蘭屁顛屁顛地跑到前臺。

“你小子終于來了！店里現在人手不夠，外賣單子根本送不過來。”范博丟給諾蘭一件紅色袍子，“你去店門口找來貴，他會教你怎么開車，學會以后趕緊開始干活！”

諾蘭接過袍子，用手捏了捏，袍子的質感很粗糙，并且上面還沾了不少油污，一看就是經歷過無數風雨的老伙計了。

在范博的催促下，諾蘭一路小跑來到店門口，一名臉色紅潤的小伙正站在兩輛電瓶車旁，其中一輛電瓶車明顯是剛剛經過搶修，車燈還是碎裂狀態，把手上的剎車也缺了一邊，車身上滿是刮痕。

“你就是諾蘭吧，我是來貴。”小伙的通紅的臉上掛著藏不住的憂愁。

“是的，范老板讓我來跟你學開車。”諾蘭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來貴嘆了口氣，將那輛修理過的老爺車推到諾蘭身前：“其實也沒什么好教的，往內轉右邊的把手就是油門，把手前面那個東西是剎車，遇到車和行人注意讓行。”

諾蘭騎上車試了試，操作手感和前世地球的電瓶車并沒有區別，看來無論在哪里，這種車體結構都是科技發展的最優解，畢竟馬路上大部分的汽車其實也并沒有超出他的認知范圍。

“唯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交通安全了。”來貴在諾蘭身旁說道，“由于各種車輛共用一條馬路，像我們這種小車很容易被汽車撞到。”

“我很抱歉……昨天的車禍。”諾蘭有些愧疚地說道，他從來貴的姓名和表情里察覺到了什么。

“到了晚上，汽車的車速會比白天快很多，是我哥自己精神不夠集中，才出了這種事。”來貴搖了搖頭。

果然，昨晚出車禍的來福和來貴是兄弟關系，兩人都是范博店里的外賣員。

來貴繼續說道：“我們店每天上午十點半開門，用餐高峰一般在中午十二點到一點，以及晚上的六點到七點，雖然我們也做夜宵，但是半夜點鹵食的人不多。”

諾蘭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中午十一點半，店里已經人滿為患，也不知道高峰期會擁擠成什么樣。

“這輛車雖然被撞得不輕，但電瓶并沒有損壞，我勉強修理了一下，應該能將就著用。”來貴拍了拍電瓶車頭，“店里的外賣員五天一輪班，等你休息的那天自己去找人好好修理一下，我待會兒發你修車行的地址。”

“好。”諾蘭點頭答應下來。

來貴猶豫了一下，身體微微向著諾蘭側去，小聲地問道：“你知道我哥現在傷勢怎樣嗎？我早上給醫院打了電話，他們說我哥的情況暫時需要保密，但是再嚴重的車禍也不會不讓家屬探視吧。”

諾蘭想起了來福感染涂血癥病毒的事，網絡病毒可能并沒有哈維說的那般簡單，甚至連病人的病情都需要對家屬保密。

“抱歉，我也不清楚你哥的情況。”諾蘭遺憾地回答道。

來貴抿了抿嘴，還是向諾蘭道了聲謝，正好范博在店里喊他的名字，來貴便進店去了。

諾蘭琢磨著是不是也要跟進去看看，忽然看到人群中走來一個熟悉的金發身影，哈維拎著一個手提箱，大步流星地向店里走來。

“嗨，諾蘭小朋友，中午好。”哈維向諾蘭招了招手，摟住他的肩膀，將他一起帶進了店里。

店內，范博已經走出前臺，和來貴站在一起，兩人交談著，范博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你們上周出城了？”范博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怒意。

來貴把頭深埋在胸口，臉紅的像熟透的番茄，身后擰成一團的手已經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范博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但迫于店內還有眾多客人，只能盡量壓低自己的嗓門：

“又是那些三流旅行社推出的廉價出城游吧？”

來貴沉默地點了點頭，把頭壓得更低了。

“說了多少遍了，年輕人不要總追求刺激，在城外一旦斷網，就是必死無疑！”

來貴終于鼓起一絲勇氣，抬起頭說道：“我們一直在移動基站的覆蓋范圍內，從來沒有越界過，我真的不知道來福什么時候感染的網絡病毒……”

“并不是呆在信號區內，就不會感染網絡病毒。”哈維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范博瞥了一眼突然插話的哈維，冷哼一聲，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哈維笑著繼續說道：“雖然人類目前還沒弄清楚網絡病毒究竟是怎么產生的，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個憑空出現的‘第一個患者’，無論在斷網狀態，還是連網狀態，都逃不過被感染的命運。我們后續的斷網處理，只是為了避免第二個、第三個患者的出現。”

憑空出現？第一個患者即使是在斷網狀態也會被感染？諾蘭站在一旁，有些費解地聽著哈維說的話。如果真如哈維所說，那么網絡病毒就像是奇幻故事中的“天罰”“詛咒”之類的東西，會隨機降臨到某個倒霉蛋頭上，連其產生機理都無法破解。

“但統計數據明確顯示，出過城的人，感染網絡病毒的概率是一般人的三倍以上。”哈維的表情變得稍微嚴肅了點，“有的病毒具有傳染性，有的病毒則只會禍害患者本人。很幸運的是，你哥感染的‘涂血癥’，是不具有感染性的一階網絡病毒。”

來貴的瞳孔縮了一下，額頭上開始冒出細密的冷汗。

“你最近有沒有感覺全身脹痛、四肢酸軟、頭暈乏力？”哈維平靜地問道。

“……有一點，但我以為是工作太累導致的。”來貴的心理防線開始松動，因為相比惹老板生氣，感染網絡病毒的風險更讓他感到恐懼。

“涂血癥病毒在侵入腦機并大量復制后，會生成一段無限促進人體造血的有害程序，并且馬上開始在你體內運行。”哈維笑瞇瞇地看著來貴，“知道它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嗎，其實這是個有點惡心的故事。這個病毒的第一個患者是某座地下公寓的居民，由于未能及時得到救治，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個一個充血的氣球，全身上下就連指甲縫都在往外噴血，把他家的墻壁都噴涂成了紅色。所以這個網絡病毒被命名為‘涂血癥’。”

來貴兩腳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幸好一旁的諾蘭眼疾手快，提前扶住了他。。

“帶這家伙從后門出去吧，留在這里我看著晦氣！”范博已經回到了前臺，隔著桌子朝哈維說道。

哈維哈哈一笑，用手抓住來貴的一支胳膊，另一只手拎著手提包，拖著失魂落魄的年輕外賣員向著后廚走去。

諾蘭也想跟過去看看，卻被范博大聲喝止了。

“你跟過去干嘛？我這兒有好多外賣單子，你馬上騎車去送！”

諾蘭偷偷往旁邊瞄了一眼，哈維和來貴已經轉進了后廚。

“我想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

“就是簡單的身體檢查而已。”范博說道，“我讓哈維過來看看，來貴這小子是不是也感染病毒了。他們兄弟倆做事一直成雙成對，所以也總是一起出事。”

諾蘭能夠感覺得到，范博雖然嘴上各種嫌棄，但在行動上一直很照顧自己的員工。

“老板，涂血癥這種病毒真的沒有傳染性嗎？網絡病毒會不會存在變異的可能性呢？”諾蘭還是有些擔心，在他原先的世界里，但凡是病毒，都具有一定的變異能力。

范博有些不耐煩地看了看諾蘭：“沒有就是沒有，網絡病毒又不是季節性流感，它就是一段莫名其妙出現在腦機里的有害程序，你還真把這東西當病毒看了？”

諾蘭有些哭笑不得，看來網絡病毒雖然名字里帶有“病毒”兩字，但它更像是腦機運行中出現的某種程序BUG。這也難怪，腦機無時無刻不在運轉，還得不斷對人體各功能的運行提供輔助，偶爾出點問題也能理解。

“這可能就是生物與科技過于耦合的結果吧，明明是對人體起輔助作用的腦機，其程序出了問題還會反過來影響人體。”諾蘭在心里感慨道。

但諾蘭心里還是存在疑惑，如果來貴也感染了同樣的網絡病毒，那引起同種程序錯誤的誘因是什么呢，是城外的某種環境？還是血親之間的某種共通點？網絡病毒怎么想都似乎不會是單純的程序錯誤。

范博并沒有給諾蘭太多的思考時間，他看到諾蘭杵在原地發呆，直接抓起手邊剛打印出來的外賣單，卷成一個紙團向諾蘭丟去。

“諾蘭，別發呆了，這個單子是你的，送完趕緊回來！”

諾蘭接過紙團，將紙團展開后嚇了一跳，外賣單足足有半米長，上面密密麻麻地印著各種餐品，最下面的金額更是令他咋舌。

范博已經讓后廚的店員將所有餐品打包好放在了前臺，諾蘭看著眼前小山一般的包裝袋，咽了一口唾沫。

“一單有這么多菜？”諾蘭喃喃道。

范博臉上笑嘻嘻的，看起來對這單大生意很滿意，他拍了拍包裝袋，對諾蘭說道：

“滾石街有人點了十五人份的團體餐，你路上可要小心，別把里面的湯灑了。”

諾蘭操控腦機打開手機的地圖功能，他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張電子地圖，看到滾石街的位置后，他微微松了一口氣。

滾石街就在盤家街的東側，兩者間只隔了一個街道，并不算太遠，大概十五分鐘左右就能送到。

“巧了，又來一份滾石街的訂單，你順便一起送了吧。”范博將另一張外賣單塞進諾蘭手里，再讓店員拿了一份打包好的鹵肉飯放到前臺。

諾蘭穿上了那間紅色袍子，將兩張外賣單放進胸前的口袋中，拎起那兩袋大小懸殊的外賣袋，艱難地向門外走去。

“動作麻利點！手腳再這么慢明天就把你辭了！”范博在諾蘭身后大喊。

諾蘭倒是想走得快點，但這具瘦弱的身軀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他花了好大的勁才把兩袋外賣放到電瓶車后座的外賣箱里。

諾蘭戴上頭盔，雙手握住電瓶車把手，這一刻，他才感覺自己逐漸開始融入這個世界，即使是以一個小小外賣員的身份。

“穿越之我在賽博朋克世界送外賣，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