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大概是來江南之前就得到了皇帝的明示,因此在宋文遠問能支撐多久的時候,懷恩沒有任何的猶豫便說道:“官家的想法是西守東攻,利用我們現在擁有的火炮遠程打擊優勢,走大名府直接北上,一路平推到幽州城下,與蠻夷決戰于幽州城下。”
宋文遠不由皺起了眉頭,似乎這個戰略在哪里聽過,怎么那么像高粱河車神的戰略,難道郭宗訓想要成為高粱河車神第二嗎?
“陛下可有想過我大周缺少騎兵,從大名府北上,看似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可是同樣對于我大周來說也一樣是無險可守。
若是北虜在高粱河一線據幽州城安排人馬與我大周人馬對峙,再派出騎兵繞到大軍側后方騷擾大軍的糧道,我們要如何應對?
若是大軍久攻不下,士卒疲憊必然會軍心動搖,到時候北虜利用其騎兵優勢兩面夾擊,大軍將會處于極度危險的境地。”
“官家讓奴婢來江南的時候對奴婢說,宋小相公肯定有更好的辦法對付北虜,若是宋小相公反對現在的作戰計劃,一定要讓宋小相公謀劃一個更加妥帖的進兵計劃。”
“陛下是不是知道臣肯定會反對這個計劃?”
“宋小相公,以官家對你的了解,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個不喜歡冒險之人,凡事都要謀定而后動。
如此長驅直入的進攻方式,別說是宋小相公會反對,就是朝中的宿將同樣不會支持,燕云之地納入北虜年代已久,民心早已不在大周這邊,甚至北地百姓還會將我大周兵馬當做入侵者進行抵抗。
這樣的進兵方式完全是客軍作戰,沒有任何的后方依托,若是進兵順利,能夠快速拿下幽州城,依托幽州城池,就是慢慢磨也能將北虜耗死。
最怕的是幽州城久攻不下,給了北虜從容調兵的機會,我大周又沒有騎兵之利,一旦被斷了糧道,可就危了。”
“懷恩公公,既然陛下要臣出一個作戰計劃,臣不敢推辭。首先臣不建議明年就對北虜用兵,陛下剛剛登基,朝政還不穩,眼下最要緊的是穩固朝堂,將內政理順。
其次北虜畢竟是一個大國,一旦與北虜開戰絕對不能有速勝的思想,要有與北虜打上幾年的準備,這就要求我大周在不影響中原腹地經濟運轉的情況下進行外線作戰。
眼下大周還不具備這一能力,一旦戰事遷延,必然會影響百姓的生活,別的不說來往前線運糧的民夫要抽調多少,這些民夫的背后都是一個家庭,一旦做為一家主要勞動力的民夫不能在耕種,很大可能會導致一個家庭陷入破產邊緣。
若是百姓普遍厭戰,再激起民變,不但前線的戰果保不住,而且還有可能被北虜反推回來。”
“宋小相公說的這些,官家與朝中的重臣也有一樣的觀點,這也是官家要宋小相公為北伐提供足夠的軍糧的原因。”
“十萬人之內的軍糧,供應倒是沒有問題,可是宋某只能將軍糧運到滄州,從滄州到前線這段距離還是需要大量的民夫參與運輸。
如此規模的民夫運輸,以及防守糧道不被偷襲需要多少人馬,這些人馬也要算在北伐的人馬當中,出去這些護衛糧道的人馬與民夫,實際用于前線的兵馬又能有多少。
因此宋某建議,利用明年一年的時間在與北虜對峙的邊關重鎮雄州與霸州屯放大量的糧草,至少要保證十萬大軍一年的糧草供應。
等到糧草都準備完成之后,再兵分兩路,一路雄、霸兩州出發,越過拒馬河直抵幽州重鎮涿州,拿下涿州后,就地沿著永定河一線防守,與北虜隔河對峙。
然后便是對永定河南岸的州縣重新編戶齊民,穩固大周對當地的統治,我們必須要做到拿下一地就要消化一地,不能做成夾生飯。
另一路人馬由滄州登船,在水師的運送下直抵直沽口,由水路向著幽州進攻,有水師在河上為大軍提供糧草補給,大軍不虞有斷糧之危險。
要想做到這一點,必須要提前對海河流域進行水文勘察,這需要一定的時間,因此宋某并不贊同明年就對北虜發起作戰行動。”
懷恩不懂兵事,不過他有一個很多人沒有的好處,那就是記性好,宋文遠的話只說了一遍,他便全部記了下來。
宋文遠已經給出了自己的觀點,這種軍國大事也就沒有必要在私下里繼續說下去,要說也要等宋文遠進京述職之時再與皇帝詳談。
懷恩在江南并未多停留,與宋文遠密談之后,便匆忙趕回了京城,并且將宋文遠帶回來的稻種挑選了一部分帶回了京城。
不過宋文遠如何將占城稻夸得天上有地上無,可是涉及到向天下推廣也不會輕易做出決定。
稻種運到京城第一時間就會被種植下去,以驗證稻種是否比大周的稻種優良。
送走懷恩,在等待貨物籌備的過程中,宋文遠帶著從鹽城趕過來的老黑搭乘一艘炮艦沿著長江一路上溯到當涂縣,在當涂縣碼頭靠岸上陸。
在船上,宋文遠就望見了岸上不遠處的一處山脈,登岸后帶著護衛與老黑一并向著那座小山走去。
然而望山跑死馬,看著就在不遠處的小山,一行人足足走了一個時辰都沒有走到地方。
“老黑啊!等找到了鐵礦,回來的時候說什么也不走路了。”
“爵爺!這尋礦就得一步步地走,要不然可沒法找到礦石,不過小人有些疑惑,東家如何知道這里有鐵礦?”
宋文遠總不能說我是穿越者,穿越回來之前還去過這座鐵礦,甚至后世這里的鐵礦石已經開采枯竭。
“我是從一本古書殘本上看到的,傳說此地是項羽烏江自刎,烏騅馬馬鞍落下之地,馬鞍化作了一座小山,就形成了這座看起來像一座馬鞍一樣的小山。
道家人在此地采磁石制作羅盤,而羅盤就是我們航海使用的指南針。有磁石的地方必有鐵礦,因此我判斷此地必有大鐵礦。”
老黑一臉崇拜地看著宋文遠,聽宋文遠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爵爺!以前人家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小人還不相信,遇到了爵爺之后,小人信了。”
“你就不怕是我胡說八道,到時候找不到鐵礦咱們鎩羽而歸。”
“那不能夠,小人跟著爵爺這么長時間,從未見過爵爺打過誑語,爵爺說這里有鐵礦那就一定有。”
宋文遠笑了,這就是長久以來用事實對手下人建起來的威望,不管自己說什么,在沒有令手下人失望之前,手下人大抵是相信的。
這種信任建立起來不容易,若是破壞起來卻很快,只需要讓手下人失望幾次,信任便會蕩然無存。
來到山腳下,宋文遠一行人便被當涂縣巡檢司的弓兵攔了下來,這樣一行攜刀帶劍五六十人的隊伍,不引人注目都不可能。
再說宋文遠也沒想瞞著當地官府,一旦勘察到鐵礦的具體位置,還要與當地官府溝通,涉及到的占地、搬遷問題,都需要當地官府的配合。
帶隊的巡檢雖然不知道這伙人的來歷,但是卻一眼就能看出這伙人不好惹,因此攔住宋文遠等人并沒有耍官威,而是乖乖地上前打問道:“當面的貴人,請您報出身份,卑職也好為您在官府報備。”
宋文遠也沒難為人家,直接將自己的官貼遞了過去,巡檢沒想到自己隨便一攔竟然攔下了一位當朝的伯爵。
“卑職不知是貴人駕到,沖撞了貴人,還請貴人見諒。”巡檢趕緊作揖賠禮。
“不知者不罪,這也是你的職責所在,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本官的身份,能否給本官讓個路,本官到山上有些公干。”
“宋爵爺您請!”那巡檢趕緊吩咐手下將道路讓開,護衛們護持著宋文遠通過了巡檢司的關卡,一路向著山上走去。
有著宋文遠的指點,老黑指揮著工匠挑選了三個采掘點竟然全部挖出來磁鐵礦石,所謂磁鐵礦學名就叫做四氧化三鐵,是一種黑色的氧化鐵,因為其天然有磁性,又被稱為磁石礦。
這種作弊式的勘探沒有任何的難度,完全就是按圖索驥,可是在老黑等工匠的眼中,宋文遠簡直就是點石成金的謫仙人。
工匠們分別從采掘點各挑選了一塊礦石進行篩選,發現此處的礦石竟然高達五成以上,如此高品位的礦石在整個華夏都是少見。
這哪里是發現了一座鐵礦,分明是發現了一座金山。
說金山有些夸張,若說是銅山也不是不可能,因為這座鐵礦的伴生礦便是銅礦石。
確定了鐵礦位置天已經快要黑了,一行人趕緊向山下趕,剛走到山腳下,就遇到了從縣衙趕過來的當涂知縣。
當涂知縣乃是得到巡檢的稟報才知道自己的轄地竟然來了一位能夠通天的大人物,知縣哪敢怠慢,若是讓人家感覺當涂縣怠慢了自己,在官家那里給自己上點兒眼藥,自己的仕途可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