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內軍士搬來幾把坐幾，可卻只有楊修坦然而坐。

楊安怕陳宮看出貓膩，想了想，裝著向陳宮道了個謝，也緩緩坐了上去。

待場中安靜，楊修率先發難道，“好，我相信先生名滿天下，交游廣闊，也佩服先生的才智。但今日這案，你卻不一定斷得下來！”

見楊修言語間頗為從容，陳宮心下也警惕起來，將整個案情在腦中梳理一通之后，也不吃楊修激將的套，笑著豪言說道，

“斷得斷不得，終將有個結果！只要諸位不涉及皇室，這玉玨不是出自宮中，我陳宮便斷得！”

見他竟擔心這個，楊修呵呵一笑，釋疑道，“公臺盡可放心，這玉玨今早就在你治下店中買得，我等亦絕非出自皇室，可以開始斷案了嗎？”

自古皇權如天，陳宮作為一方縣令，又見楊修衣著華貴不是俗家，有此擔憂實屬小心使然。

陳宮聞言，自信滿滿，但也收起了輕視之心，再拍驚堂木喝道，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楊修！”

“楊安！”

既是斗法，二人也不隱瞞，見問立刻配合著答道。

陳宮眼中驀地閃過驚詫之色，轉瞬便按下。

心中暗怪自己大意。平日審訊，多是升斗小民芝麻案件，今日竟忘了詢問對方姓名！

中牟離洛陽不遠，自詡文人謀士的陳宮，豈會不知天下事？

更何況連日間，楊修解開曹娥碑字謎之事在文人墨客之間傳得沸沸揚揚，陳宮想不知道都難。

既然此人自稱楊修，原本還在猜測堂下落座的是何方神圣的陳宮，料定必是同人無疑，心中再無半分輕視之意。

“好，楊安！我再問你，你可有膽量當街一人明搶他六人？看你是武人，你可有這等身手？”

陳宮心中警惕，腦中清明，對著楊安問道。

楊安聞言一愣，還是佩服陳宮心細如發，略作沉吟后，還是據實答道，“回縣令，以一敵五不難，但要從這公子手上毫發無損的搶東西，在下沒把握！”

公子身邊侍衛都是邊軍出身，沒取過人頭也見過血。就算他楊安武藝在眾人之上，對面五人一擁而上，他想在雙方毫發無損的情況下搶東西卻是不可能，確是實話。

“好！”陳宮撫掌大笑，轉頭望向楊修，揚聲問道，

“楊修，本縣信他所言。如今你眾人皆是毫發無損，足以證明他從未明搶。還說不是誣告，那你這又是什么？”

哪知陳宮看過去時，只見楊修嘴角輕揚，以一個囂張的弧度咧開，笑問道，“縣官當真斷定，這不是搶？”

見楊修語中有譏諷之意，陳宮也不敢大意，心中暗自斟酌一番后，篤定地回答道，

“若事情屬實，當然不是明搶，本官可以就此斷定！”

“呵呵，好得很！我來問你，你當場斷案，可曾仔細察看過這玉玨？”楊修語氣微冷，質問道。

陳宮大驚，暗道自己疏忽，原本料想事實清楚，便大意起來，千算萬算，竟忘了察看最關鍵的物證！

連忙示意楊安，嘴中還是犟道，“玉玨能有什么問題！將玉玨呈上來，本官看看！”

楊安連忙上前，將手中玉玨雙手遞上，態度恭敬，畢竟公子說過，對二人千萬要恭敬。

陳宮接過，仔細反復看了半晌，連材質、紋理都看了個通透之后，才出言問道，

“我問你，這玉玨是你今早所買？”

“確是今早閑逛時買下！”

“他從你身上偷的？”

楊修點點頭，“是，當場捉住！”

陳宮心下稱奇，還是不放心，再次問道，“就買了這一塊？有沒有其它一模一樣的？”

“不多不少，就這一塊！”楊修說著攤了攤手，表示身上就這一塊。

陳宮聞言，手中玉玨放下，將驚堂木再拍，怒道，

“楊修，既然玉玨無問題，你也承認當場捉住他偷盜，為何還要一口咬定是明搶！莫非，你自恃有些才氣，便來戲弄本官？”

楊修臉色如常，輕輕搖頭笑道，“豈敢戲弄，縣官再看，那玉玨精雕的是何紋理？”

“黃色魚紋！你又有何說辭？”陳宮正色鏗鏘回答，反問道。

楊修霎時哈哈大笑道，“縣官，我丟的明明是一塊龍紋玉玨，為何被他盜進手中，轉眼就成了魚紋？當面偷盜，光天化日之下將玉玨昧換，這不是明搶，又是什么？”

陳宮聽罷，低頭再次看向被自己丟在案上的玉玨，確定是魚紋無疑，隨即轉頭對著楊安怒吼道，

“楊安，你敢將龍紋玉玨隱匿，換成魚紋的來瞞騙本官？”

楊安被吼，轉頭看向一臉笑意的楊修，心中也覺得莫名其妙，這一節公子沒教過啊！

隨即起身撲通拜倒，口中辯解道，“縣官冤枉啊，草民發誓，絕對沒有匿換，我從公子手中拿的就是這塊玉玨啊！”

陳宮觀楊安神色，也不似作偽，腦中一時之間竟然不知所以，不知究竟如何裁之，陳宮愣在當場。

楊修見狀，放聲大笑道，“哈哈，世間只聞魚化為龍，從未聽說過龍化為魚兒，公臺，此案，你還斷得斷不得啊？”

陳宮聞言色變，斷，還怎么斷？

可心中濁氣郁積，雖然氣勢已弱了三分，依舊不服氣地說埋怨道，

“龍就是龍，魚就是魚，公子何以魚龍混淆？雖然聰慧，也不該以這種不入邏輯的東西生拉硬扯，戲弄在下！”

“哈哈，公臺年長于我甚多，豈敢相戲？”楊修笑著問道。

陳宮此刻敗下陣來，悻悻地駁道，“未曾聽說過龍化為魚，也不曾聽說過魚化為龍，公子所言，不是戲弄又是什么？”

楊修起身，反問道，“公臺所學非凡，豈不聞大禹治水之時，劈開伊闕關，游息于孟津。黃河大鯉沿洛伊之水溯流而上，至伊闕龍門時，一躍而過化身成龍扶搖而上九天之事乎？”

陳宮聞言大慚，徹底沒了心中傲氣，起身離案而拜道，

“公子不但心思機敏，所學更是博大，陳宮心服口服！”

楊修見陳宮下拜，也不敢托大，急忙將他扶起，隨即躬身謝罪道，

“公臺于明我在暗，以有心算無心，是德祖勝之不武！若論知己知彼時，以公臺之大才，絕不輸在下，還請公臺見諒！”

見楊修如此說，陳宮心中好受了許多，急忙謙讓道，“公子過謙了！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公子跋涉而來見陳宮，究竟所為何事？”

楊修聽罷，暗道厲害！

玉玨之事，不過是個開場，真要說動陳宮跟自己走，還不見得能成。

楊修一臉虔誠，正色道，“特為公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