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漆黑的瞳孔里映著我略顯呆滯的臉，“我不是洪水猛獸，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躲著我？”

他語氣格外溫柔，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請求。

我心里隱隱覺得眼前的宋之舟是真心喜歡我，但我不敢沉浸在這樣大膽的猜想和他炙熱的目光里，便局促地點了頭，跑進宿舍樓。

我小的時候，家里沒人喜歡我。馮金桂不得她父母疼愛，所以她的孩子也不被疼愛。

記得上學后第一次拿第一名的時候，我母親正在外婆家幫舅舅收拾菜園子，我很開心的捧著獎狀拿給母親看，和外公外婆說我考了滿分，年級第一哦。外婆夸了我一句好孩子，轉身就去給正在吵鬧的表姐姐二十塊錢，讓她去買市集上挑中的那個蝴蝶結發卡。馮金桂走過來收起我手里的獎狀，一把拉過看起來呆頭呆腦的我，說了句，“別在這里顯擺了，趕緊回家。”

我很奇怪，為什么我明明考了第一，母親卻一點兒都不高興。她回家后打開獎狀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道，“考第一名又怎么樣，又不是次次都第一名？成天就知道寫寫算算，家里的活也不知道幫我多干一些。別擺弄你的獎狀了，收拾收拾去吃飯。也不知道你這缺心眼的模樣是像誰，下次不許人前顯擺，聽到了沒？丟人現眼。”

我當時只有六歲，還不太明白缺心眼的意思，但我聽了以后，還是難受的想哭。后來我年紀漸長，馮金桂對我更為嚴格，責罵我的詞語越來越多，十分難聽。我最不喜歡她叫我掃把星。最反感她把對父親的怨恨放在我身上。

沒人關心過我心里滋味是否好受。

我把自己的情感都寄托在學習上，將自己的戾氣肆意撒在成績單上和其他人一較長短。

沒有人明白，我是多么渴望得到一束屬于自己的光能驅逐我內心深處的冷暗。

因為我從小到大擁有的物質和愛都比別人少，所以我心中的欲壑難填才遠甚于旁人。

我喜歡宋之舟。

他像一束光一樣，我心里的他完美無暇，甚至我會貪婪地想，若是自己能成為他該多好。

我從來不相信王子會愛上灰姑娘的故事，更不相信會有從天而降的騎士救下黑暗深處的我，只不過偶爾，我還是難逃心底里情不自禁的幻想。

宋之舟與我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我盯著那盒巧克力陷入沉思。

是的，我的心已亂做一團，早就搞不清楚了。

馮金桂曾與我說，你連讓生你養你十幾年的老娘喜歡的本事都沒有，天底下更不會有任何人能喜歡你這個掃把星。

我知道沒有人會真的喜歡我，即便那個人是宋之舟。

他若明白我，也會覺得我其實是個怪物吧。

第二天見到陳婷，我跟她道謝。她沖我笑著說，“以后還躲著我嗎？”

我驚覺原來自己表現的那樣明顯，頓感尷尬又羞愧。

中午給宋之舟送衣服之前，我在他兜里揣了一盒感冒靈顆粒，趁著午飯時間教室人少，我把衣服放到他的座位就溜走了。

出門的時候碰到了李意，她看到我的時候吃驚了一下。

然后拉著我去了女生廁所。

李意和我的關系很一般，我和宋之舟坐前后桌時，總是盯著我們一舉一動的人就是李意。

我不知道她想干嘛，略有防備地看著她。

李意指了指教室的方向，“你和宋之舟真的在一起了？昨天晚上從禮堂他牽手的人是你？”

她似乎是在隱忍情緒，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的問題，只能默不作聲。

她嗤笑了一下，掀開自己的手臂，我看到上面有著大大小小的劃痕，一側已經結痂。

她從衣服里掏出小刀，對準自己的手臂，繼續畫，“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我攔下她的動作。告訴她我和宋之舟之間真的不是情侶關系。

她抬起眼皮看著我，“你可憐我？”

我搖頭，自己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李意低笑了一聲，抬眼時情緒緩和了很多，她說，“到頭來最可憐的人是我。”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要放棄宋之舟了。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宋之舟都不會給我機會。但你不一樣，花盈，你對他來說格外有吸引力。”

“你說我為什么會深陷這段苦澀不堪的暗戀里呢？僅僅是因為喜歡了一個人嗎？”刀口鋒利，李意的手指被刀片刮破了一塊兒，她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我懵懵地看著李意，不太明白她話里的意思，更不明白她和我說這些話的用意。

她嘴角自嘲般的彎起，笑的十分苦澀。

“是啊，你從沒像我這樣費力的喜歡過他。我能得到的關注，你不費一絲力氣就都擁有了。我只是不甘心而已，為什么他明明不喜歡我，卻給了我那么多錯覺，他的暖他的好，曾經我為之心動的一切，現在看來都不過是我自己作繭自縛而已！”

“真是很可笑，花盈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發現自己喜歡的人其實并不完美呢？你還會繼續沉溺嗎？”

她扔掉了那把小刀，轉身就走，絲毫沒有期待從我嘴里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事實就是，這個問題我確實無法回答。

高三的時間過的太快了。一轉眼距離高考只有兩個月了。

盡管我毫不懈怠，拼命學習，模擬考的成績還是不理想。那段時間李瑞陽找過我幾次，我都是用了一些理由推脫不見他。

我知道他想說什么，只是我不想聽。

李瑞陽不死心，又一次找到我。晚自習課后，我拎了兩壺熱水往寢室走，李瑞陽突兀地出現在我面前，幫我拎水，說他有話對我講。

或許李瑞陽從內心深處覺得，我應該是什么都不懂，也可以喜歡他的。

李瑞陽有意在我面前掩蓋他吸煙的事實，雖然我從沒說過不喜歡，但他總是格外嚴格要求自己，企圖在我面前更完美一些。

上一次回家的校車里，他坐在最后排手里拿著打火機被我撞破，他看到我時，下意識握緊了拳頭，藏起了手里的打火機。

我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只是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