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微微震動,這是地震,雖然只是個小地震,人們還是一下子都從屋里蹦了出來。
連雷打不動這個時候,正在酒館里大塊朵頤的冒險者們也被驚動了,紛紛朝門口涌去,老板緊跟在后面追出來,有一桌人想要乘此機會渾水摸魚吃霸王餐,順著人流出門就分頭逃跑,約定誰被抓住誰來結賬,衛兵高喊著想要維持秩序,話音剛出口就被嘈雜的人聲沖散,整個塔蘭盾的街頭頓時都亂作一團。
綠潮的結束使得跟獸人有關委托銳減,部分專靠這個過活的冒險者們的錢包也變得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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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蘭盾,內城,偏殿。
戴蒙·布萊克倒是面色不變,繼續沿著廊道前進,卡斯托納斯在東陸是出了名的小震頻發,上至皇親下至平民都早已是見怪不怪,秉持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的超前理念。
所謂偏殿其實就是九棟封閉結構的殿室,每條回廊左邊都對著殿室中心的庭院,右邊就是墻壁和客房的小門,構成‘回’字的結構,跟大吃貨國的四合院有異曲同工之妙。
九棟殿室像是數字鍵盤的九鍵一樣排布,圍墻之間四條筆直的宮廊寫成一個完美的井字,如果用尺子來量你會發現,三棟在同一直線的殿室,它們之間的平行誤差僅以毫米計算。偏殿的設計由‘騎士王尤瑟’親自操劃,受摯友‘馮-舍內雷爾’的影響,他也熱愛方正的幾何圖形,崇尚緊密和規則的建筑風格。
大開的一間間房門像一張張饑餓的嘴巴,空空蕩蕩的房間里徒留臟兮兮的灰塵。
第七棟也一無所獲,戴蒙不免有些氣餒,黑刀在偏殿的概率已然很小,隨即他準備離開。
走到門前時,戴蒙忽然站住了,他握住劍柄,神色凝重起來。
有人在盯著他,以充滿惡意的眼神。
自然的野獸們大都具有感知惡意的能力,特別是被捕食者遭到捕食者盯上的瞬間,這種靈性的直覺也會在頃刻間無限放大,人類將這種靈性和習慣一起混淆為野獸的本能,人類不能理解這種靈性,因為從未有過天敵的神之子們,自誕生起便傲慢的生存在這個世界。
血裔非人,第一始祖該隱,誕生于色欲之神莉莉絲和野獸的交合,血裔傳說是這位罪神帶給人類的腐化,既然作為半魔半獸,血裔自然也具備一部分感知惡意的能力。
是黑刀嗎?在哪里?在哪里?他會從哪里發起攻擊?戴蒙繃緊了腰,只待先攻的一擊。
鮮紅的血色絲線悄悄自戴蒙的手腕上流出來,這種用血魔法創造的絲線硬度堪比鍛鐵,在伊松城外的森林,由這種血絲構成的羅網,輕易即將數十名健壯的獸人男兒大卸成了八塊。
戴蒙猛地跳起來,這一跳仿佛急竄的脫兔,一躍足有數米高,他在半空中張開雙手,纏繞在手上的血絲全揮灑了出去,罡風般橫掃過地面。
而在戴蒙雙腳原本站立的地方,一雙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雙手破土而出,畸形的五指朝著天空扭動,從那雙手掌枯槁到沒有一絲血肉的孔洞中,無數條綿小雪白的蛆蟲探出頭來,向著地底久久不見的太陽仰望。
細密的血絲已經纏繞住那雙尸行者的手,戴蒙強忍住內心的驚駭,收緊血絲羅網奮力一扯。
紋絲不動,仿佛絲網纏住的不是一雙干朽行尸的手,而是一塊千錘百煉的鋼。尸手感受到用力的方向,反手一把抓住了全部的血絲。
戴蒙沒法松開,因為血絲的源頭在他的腕部,由他的血編織,在沒有脫離的情況下,這些血絲就還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蓬勃的巨力順著血絲呼嘯著涌來,拽扯般把他‘砸’在地面。戴蒙吐出一口濃腥的血,感到肋骨下的心臟仿佛銅鐘般轟鳴,如果那里還會跳動,想必已經四分五裂了吧。
尸手反扭著撐地,像沒有關節一樣,以極其扭曲的姿勢,幫助身體慢慢從地底爬了出來,仿佛手跟身體都不是原本的套件,只是兩塊恰好拼在一處的積木。
“尸鬼!”戴蒙起初低聲說,緊接著驚異的瞪大了眼睛,“龍裔?”
這是一具尸鬼無疑,但這具尸鬼同時也是個龍裔,且他體內的龍之血已經暴走,強行改造了這具身體,后腰的尾椎骨無限延申成極長的尾骨,頭骨嚴重扭曲變形成扁平狀,腦髓像花生膏一樣硬生生從頭皮的裂口‘擠’了出來,一片血肉模糊,全身都是骨突和青黑色的鱗片。
如果不是尸鬼化,這個龍裔早在這種暴力進化的過程中死掉不知道幾百次了。
不過尸鬼算不算得上活人,倒也難說。
龍裔四肢趴地,低沉地嘶吼著。
戴蒙知道他為什么會盯上自己了。尸鬼更世俗化一點的稱呼為食尸鬼,由于血裔在吸血過程中會將少量的血液輸入了獵物的身體,所以極少數受血裔吸食而死的人類,由于靈魂過于堅韌亦或執念過于強大,他們靈魂的絕大部分會留在現世的軀殼,于死后數日復活,由于靈魂的殘缺,導致這些復活者通常沒有記憶只具備原始的本能,并渴求吞噬人類尸體里同樣殘缺的靈魂來補全自己,這時復活者即作為食尸鬼活動,待吞噬足夠的尸體,用殘缺的靈魂補全了自己,取回智能和記憶后才會成為大眾所喚為吸血鬼的生物。
戴蒙也曾經歷過這種階段,在卡斯托納斯城下的尸坑里,他吞食數百具同僚的尸體,才從仿佛永遠不會結束的噩夢中醒來
故食尸鬼鮮少主動襲擊活人,而不會呼吸,沒有心跳,幾乎跟尸體如出一轍的戴蒙,于他眼中自然是盤無上美味的珍饈。
尸鬼怒嘯一聲,猛越而出,利爪迎著刀刃劈落,漫天飛雪中,同樣冰冷的兩具尸體拼死搏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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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屋頂,男人正靠著屋檐眺望這場好戲。
這股震動,下面大概已經結束了,但因諾肯季計劃的大部分,他仍是一頭霧水。
不過管那么多呢,該他做得事都已經做了,只要因諾肯季能幫他恢復人身,對方有怎么樣的謀劃他都無所謂。
所以,他閑暇時間找點樂子,因諾肯季也管不著。
男人繼續津津有味的觀摩庭院中的搏斗,他想起不知多少年前,他也曾像這樣鐘愛過一名斗獸場的角斗士,好生好養幾十年,最后品味到那副心肝的滋味,真是令人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