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澤！”少女清亮的呼喝先于身形自天而降，宛如狂風，橫掃過黑暗的地下水道。

大地中的土元素因魔力而涌動起來，落處的石地頃刻間變為如液態玻璃一樣粘稠的狀態。

以魔力來撬動已構成質的事物，或是以魔力牽引空氣中不受固質約束的自由元素，此二者即是冠位魔法以下魔法施展的基礎原理，即第二魔法論。

再強大的法師也無法憑空施展出沒有元素作為奠基的魔法，凡人毋說創造物質了，連徹底消滅都做不到，越是塵埃般的事物越是具有驚人的頑固性。人力無法碾碎一顆沙礫，最多令其轉換成另一種物質形態。‘由無到有’乃至‘由有到無’都是諸神的領域。

地風水火四大元素構成物質世界的一切，精神與靈魂則分別對應與它們一樣虛無縹緲的兩樣東西——光和以太，除此之外的稀有‘構成系’以及理論存在‘構成系’，大多不具魔學研究價值，一起籠統歸類為第七元素‘雜質’。

‘泥澤’軟化過的石地仍具有不可分離的連接性，路西澤墜落在上面，富有彈性的地面卸去極限的墜力后又將他彈起，如此反復，像在彈簧床上面蹦跳。

莉莉安娜乘著風緩緩降落，神力比魔力更能自由的操縱元素，這意味著神人起步即是上位法師，魔法師議會‘候補賢者’，傳奇法師苦修數十年的精煉魔力連神選者受選伴生的這點東西都不足以媲美。

路西澤爬起來，看向中間的水道，這條地下深處的隧道居然一點都不黑暗，因為水道里流淌的自地底涌出的地下河水，它的水面上竟浮離著某種密密麻麻的蔚藍色光點，散發的光芒順著水流移動，肉眼可見的盡頭都被光芒籠罩，像霓虹燈光照下的街道，如處白晝。

“浮幽，浮澡的魔法變種，”莉莉安娜認出這些光點是什么，低聲說，“這條地下河的魔素濃度高的可怕。”

“這種狀況正常嗎？”路西澤問。

“當然不正常，除非……”莉莉安娜似乎還想補充什么，但這時她看向隧道的墻壁，一下子愣住了。

路西澤正想問她怎么了，又立刻意識到原因，他也看向隧道的一邊，金光從眼底流露而出，濃烈的紅色仿佛顏料一樣大片大片出現在視野里，順著石壁，一直朝地下河的上流延申過去。

“火痕。”路西澤驚呆了，他沒想到會這么順利。

莉莉安娜以神力升騰起的火焰灼燒了黑刀，這股不可偽造的神力也許會殘留在對方身上數十年也說不定，如附骨之疽。

“還很新鮮，不到一個鐘頭，”莉莉安娜檢查道，“我們追上去。”

“好。”路西澤拔出劍來，握在手里。

他們順著水道旁的道路逆流而行，穿行在一片光芒中，他沒有看到任何污濁的東西，這條路干凈得詭異，冰河潺潺。

路西澤呼吸著冰冷的空氣，身體漸漸熱起來，這種狹隘的空間讓他忽然想起某些回憶，在那些鳥籠一樣的大樓里，有個獨居者的房間，有個人死了，全身蜷縮在白布蓋著的床上，沒有知道，沒有人想起，孤獨的死者比孤獨的生者跟能引人同情，一個人數億次的呼吸對另一個人而言不過是眨眼而逝的瑣事。

那是座會讓人覺得自己是何等卑賤的冰冷的都市，明明和這里一樣，都是在白色的天空下，都市卻讓人喘不過氣。

這些記憶近來明明漸漸的淡了，突然想起，還是刻骨銘心。

莉莉安娜原本走在前面，忽然微微偏過頭。

“別怕。”她輕聲說，他感受右手被一股柔軟包裹住了，又聞到一陣淡淡的芬香。

·

塔蘭盾，城郊。

“盟約早已訂下，無從更改了，”羅吉爾摘下右手的手套，露出無名指的銀月戒指，“我迎娶了鷹王的妹妹，這將是瓦薩和席爾穆納的首次也是最后一次聯姻。”

“連白銀之血你也要拱手相送？”羅蘭震驚了。

“怎么可能，”羅吉爾冷笑道，“北境的蠻夷，連我席爾穆納的一滴血，都不配瞧見。”

“鷹王想要我給他一個白銀之血的外甥，可他不知道，我不可能會有任何子嗣了，在逃離安本科納的時候，萊昂喂我喝下了海妖之血。”羅吉爾平靜的說。

“神王啊！”羅蘭痛苦的低吼。

海妖是種只有雌性的魔法生物，它們的血由女人喝下是能長保青春的不老靈藥，但若是讓男人喝下，又是最好最微不可察的絕育毒劑，在歷史上，帝國貴族們都曾前方百計把它倒進姻親家族獨子的杯子里，待其絕后，繼承其領地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席爾穆納要滅亡了，我是最后一代，”羅吉爾凝視著他的眼睛，“艾蕾是除我以外，父皇唯一幸存的子代，誰迎娶她，誰的家族就將繼承卡門的神血。”

“這就是你一來到塔蘭盾，就提出要艾蕾和路西澤聯姻的原因嗎？”羅蘭竭力讓聲音保持平靜。

羅吉爾搖搖頭：“這是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羅蘭，我們是兄弟，所以我才告訴你。”

“我得到了神諭，不，不止是我，包括艾蕾在內，所有那時在那座月神教堂的達梅里亞人都聽到了那個聲音，”羅吉爾激動起來，狂熱的說道，“祂告訴我們，艾蕾·席爾穆納和路西澤·卡斯特，他們的孩子，將會成為統治一個帝國的皇帝。”

“這個帝國毫無疑問會是安本納爾。”

“聽起來像鬼婆的謬論啊……”羅蘭勉強笑道。

羅吉爾來到羅蘭身邊，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論這份神諭是真是是假，無論如何，我的兄弟，這都是我此時此刻能送給你的最好的禮物了。”

“如果是卡斯特家族，我愿意讓你們取代席爾穆納來保護達梅里亞。”

“加韋德的軍隊會在六月抵達黑火要塞，然后像東陸開進，羅蘭，到時候卡斯特只需要關上塔蘭盾的城門，什么都不做就好。”羅吉利一踢馬肚，揚長而去，馬蹄在雪上留下一排排深深的凹印。

羅蘭沉默著，他仰頭望向漫天飛雪，覺得天空是如此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