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卡斯特家族和神圣意志騎士團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眼見眾位邊區領主與科琳終于達成共識，萬神殿的多米尼克牧師上前，“我有些事情想要詢問各位。”

“您請問。”羅蘭說，邊區領主們也紛紛望向多米尼克。

中洲各國共同奉行的攝政王庭，是典型的多神教信仰，以神王阿羅爾為主神，祂的子女手足為主體，再融合矮人與精靈等種族長久信仰的單一神在其中，各神的地位、神通、威力不盡相同，所受的崇拜亦不相等，信者可根據自己的需要隨意選擇特定的神靈加以崇拜。

例如達梅里亞公國，由于公國大部分領土都處在連接帝國東西的大島——德斯內島，即月神之耳地區，故達梅里亞公國自建國起就一直崇拜著月神潘狄亞，這位神王阿羅爾的妻子，祂是洋流與潮汐之神，也是水手與貿易的保護神。

各國雖然團結在一種信仰之下，但所供奉的主神卻各不相同，這樣松散自由的多神教教會自然難以形成統一、堅固、難以動搖的權威。

在安本納爾帝國成立后，第一代帝國皇帝卡門·席爾穆納，宣召中洲諸國教會的所有牧師，選出它們之中的有德者，組建了萬神殿。

這不是一個傳統的教會組織，萬神殿的牧師成員在大多數時候也并不聚在一處，平日依舊返回本國的教會效力，但每過百年，他們就會共聚在帝國首都，召開回望過去一世紀的萬神殿會議。

這場會議的召開的目的隨情況各不相同，有時是解決過去一百年都無法解決的宗教爭論，有時是將一門新興的信仰定義為異端，有時是為中洲多神信仰加入新的神靈，甚至……革除舊神。

萬神殿的存在使分散的中洲各教會有了黏著的向心力，作為其成員行走在諸國間的牧師們也同樣擁有極高的地位，多米尼克亦是如此。

而就在第十一次萬神殿會議即將召開的節骨眼上，他孤身前往東陸，來到一名神人近旁侍奉，所思所想幾乎可以是不言而喻。

他想要觀察科琳是否擁有能在下一次萬神殿會議上，受他提名取代臭名昭著的戰神科爾卡邁，成為王庭眾神信仰之一的資格。

“謝謝，羅蘭閣下，我首先想再向您確認一下，您說在瑟銘的王庭教堂，作為在那里宣讀神諭的教士，托米牧師曾以勞倫斯·西爾·普萊斯協助者的身份，意圖對神女莉莉安娜發起攻擊，對嗎？”多米尼克緩緩地說。

羅蘭點點頭：“是的，但他被黑塔·席格阻止，并殺死了。”

“如果是這樣，那可真是……難以置信，”多米尼克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他緊接著說道，“因為托米牧師，也是萬神殿議會的成員之一。”

此話一出，眾人間再次掀起軒然大波，這次帶給人們的震驚甚至遠超先前，鮑爾森宣稱要讓卡斯特家族繼承瑟銘一事。

在通常情況下，除非本人愿意，否則在這一百年的萬神殿會議召開前，參會者們的身份對外皆是嚴格保密，以避免世俗權力對教權的腐化。

這種匿名制雖效果有限，因為強大的貴族如果真有意，也是能夠強行探查出樞機團成員身份的，但僅是這樣倒還好，教權衰弱，也只不過是讓本就強大的貴族權力錦上添花罷了。

可如果腐化參會者的是異教徒呢？

如果這名墮落的牧者又去腐化其余牧者呢？

如果這些墮落者在會議中占有一席之地后，要求在眾神信仰中加入自己所信奉的邪神，乃至聯合一位正神的敵對神信徒，強行將其定義成異端呢？

諸如上述的情況如果真的發生了，引發一場宗教戰爭都是小事，嚴重的就怕萬神共行的教義遭徹底動搖，中洲重返先驅精靈船隊到來前的諸國混戰時代。

想清楚這件事的嚴重程度，羅蘭的臉色難看起來：“托米牧師擔任樞機議者有多久了。”

“他年長過我，所以我不是很清楚，但少說也有二十余年了。”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假如托米牧師在最初就已墮落，二十余年……

完全難以想象，席列萬神信仰牧者體系最上層，足足二十余年，托米牧師能夠造成的腐化該有多么隱秘與深刻。

“各位，換個角度來想，這是件好事，我們在第十一次萬神殿會議召開前發現了成員的墮落，還有補救的時間，”多米尼克向科琳躬身，“冕下，很抱歉我得食言了，但我現在得立刻趕回安本科斯納爾，我會當面向留守在那里的樞機成員們匯報此事，要求他們的幫助，在萬神殿會議召開前，我們必須徹底調查，清除掉我們之中的異端份子。”

科琳頷首：“理應如此。”

·

“留下來，不，我是說留下吧。”路西澤感覺鼻頭有些發酸，但現在不是去顧及它的時候，他怎么會矯情成這樣，不是很簡單么？把你想要的，渴望的，需要的說出來，就算不被理解，就算遙不可及，就算所追求的不是真正想要的東西也沒關系。

“留下，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想要你留下來。”

他聽見自己這不知不覺間發出的聲音正在顫抖著。

“我不認識什么叫莉莉安娜的神女，我只知道我有一個叫沃從的朋友，他孤陋寡聞，狂妄自大，以為單憑自己生而知之的知識就可以了解一個人了，可她卻連近在眼前的我都看不清，她有一個遠大的夢想，但才剛剛付諸行動，遠行的翅膀就被她親手掰斷了，她是一個死腦筋的人，不諳世事的人，一個自說自話任性妄為的人，可就算如此······”

他怎么會說出這種話，露出這么種不像樣的樣子，你從來就不長記性，非要向別人展露你脆弱的那一面？傷疤不會引得同情，只會招來嘲笑。

“可就算如此……”

沃從吃驚地看著他。

“我也想要保護她。”

“如果你害怕這場旅途中的危險，那就相信我吧，我會……保護你的，就算代價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說完這番話，他渾身為之一輕，緊隨其后的就是強烈的羞澀感，他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他害臊想要別過頭去，但還是忍不住看向沃從，想要知道她的反應，卻正好迎上她前所未有明亮的眼睛。

“真是……沒有什么說服力的保證。”許久，沃從埋著頭說。

果然么，這種沖動的自說自話根本毫無邏輯，只是胡說八道而已，可是……

一股濕熱涌上喉間和眼角，他仰起頭，拼命地向下咽去。

卻是真心的。

“但如果是你說的，我就不報什么期望的相信著吧。”下一刻，沃從又低聲道。

她迎面望向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望著她的臉，路西澤霍然感覺心臟都停了一拍，大概從天堂直墜入地獄的感受也莫過如此。

對不起，母親，看著他原本悲傷又在轉瞬間變得欣喜的臉，沃從暗自心忖，我大概，沒法拒絕他的任何請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