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回到杏花鎮后得到了姥姥一家很好的照顧,氣色漸漸好了起來。彼時,我也重新踏入了杏花小學的大門。
我見到了顧博遠。
他長高了些,身形越發端正修長,臉上的棱角也已經顯現出來,穩重成熟的氣質在一群天真兒童中間格外突出。
見到他時他正站在一棵松樹下,捧著一本書向老師問問題。
我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欣喜又忐忑的向他走去。
這個悶葫蘆,應該不至于半年就把我忘了吧?
顧博遠似是察覺到了什么,轉頭向我看來。
我緊張的吞了吞口水。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移開了視線。
那個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剎時我的腦袋里有什么東西轟然炸開,讓我意識不清,思想混亂。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顧博遠,真的是長進頗大,連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本事都提升良多。
其實我看的出來他還記得我,不過我在他那里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顧博遠啊顧博遠。
你知不知道射手座在感情里都有點受虐傾向,喜歡不喜歡自己的人。
所以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喜歡你啊。
重新回到杏花小學后,我發現喜歡顧博遠的人更多了。
放學回家的隊伍是男生女生各一排,哪位女孩子和顧博遠排到一排總會紅了臉頰。
而我的自尊心總在這時發揮作用——
哼,比冷漠是嗎?誰不會啊!
我開始擺出一副高冷難以靠近的樣子,并表現出對顧博遠的排斥。明明演技蹩腳,但還是騙過了很多人。
大家都認為七七是個難以接近的人,都認為七七看不慣顧博遠。
很好,沒人知道我喜歡他。
我感覺自己應該要完蛋了。對顧博遠的喜歡是比對林正更深刻、更濃烈、無法控制的喜歡。
而表面上,我和顧博遠在學習上競爭激烈,在課后相看無言,完全就是針鋒相對的兩個人。
顧博遠幾乎沒跟班里女生說過話,跟男生在一起的時候話也很少。
我有時會很疑惑,究竟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事情才能讓他變一變臉色呢?
咳咳,好吧,他和陳星在一起的時候話確實會多一點。(原諒我又想磕cp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
上學、和大姐三妹一起到處玩兒、周末陪母親去田野邊的小路上鍛煉身體、夏天跟著舅舅們去摘杏子。
我依然不了解母親的病有多嚴重,更不知道它會奪走母親的生命。
我三年級了。
母親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總是坐在院子里看我們玩兒,看姥姥姥爺干活,看院子里的花草樹木。
她在那個兒童節給我扎了好看的發型,讓我穿上了一條漂亮的紅裙子,然后拍了很多張照片。
最后的日子里,李建龍美其名曰來照顧她,其實根本沒有做什么事情,甚至動不動當著姥姥姥爺的面用骯臟的語言辱罵母親。
我好恨李建龍,我也恨我自己。
恨當時自己不懂事,只會無憂無慮的玩耍。
那時的母親,該多么的絕望和無助啊。
她是否會后悔嫁給了一個這樣的人,生了一個這樣的孩子呢?
三年級我們有了英語課,我被選為了英語課代表。
第一次考英語,我考的很差。
母親生病后也很關心我的學習,我忐忑的拿著卷子去找母親。
我以為母親會責怪我,但她只是輕輕地說:“沒關系,下次努力就好了。”
我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以前母親總是希望我做到最好的。
我心里一陣莫名的緊張,之后很努力很努力地學習英語,總算拿了一次不錯的成績。
那天,學校領獎臺上,我和顧博遠并肩而立。
很多次,我們都是這樣,拿著獎狀,站在對方的旁邊。
我歡歡喜喜的回家,想給母親看我的獎狀。
母親看起來很累很累,她艱難的抬起手臂接過那張紅彤彤的獎狀,微微彎了彎嘴角。
我握著她蒼白的手,還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
第二天,母親去世了。
我在睡夢中聽見凌亂的腳步聲和撕心裂肺的哭聲交織在一起,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起身。
二舅媽急匆匆的走進來,看見我,驚訝道:“你怎么還在睡?你媽媽去世了!沒人叫你嗎?”
我沒見到媽媽最后一面。
等我爬起來懵懵的走到媽媽的房間,她已經閉上了眼睛。
我呆呆地看著她,腦袋里一團亂麻。
我沒有意識到情況有多嚴重。奶奶從小告訴我,好人死去會去天堂,那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在那里的生活會很幸福。
我想媽媽那么好的人,一定會去天堂。那里沒有李建龍、沒有煩心事、沒有病痛,她應該能過的開心些。
我沒有哭。
周圍來了很多吊唁的人,我聽見他們說:“這孩子的心不好,不心疼自己的母親,母親去世了竟然都不哭。”
或許是當時沒有哭的報應,我在之后的日子里哭了數不清的次數。
我真的感到很對不起我的母親,年紀小不能成為借口,或許就如他們所說——
我的心不好。
顧博遠也在吊唁的隊伍中。
我們隔著人群遙遙相望,又很快錯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