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9月。

程曉婉第一次遇見楊宇，是她十八歲的這一年。

印象里的那天微風和煦，碧藍的天空上飄了幾朵浮云，是忘川陰雨連綿了幾日后難得迎來的晴天。

新生報道的第一日，校門前總是熙熙攘攘的。彼時程曉婉剛剛從大巴車上將沉重的行李拖下來，額上沁著汗珠。她仰頭深深地望了一眼忘川大學銀底金字的招牌，再垂眸時，就看見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生站在面前，身材挺拔。

“你好，我叫楊宇，是學生會的，按照分配來幫助新生的，我幫你拿行李吧。”他說話時笑呵呵的，看起來十分和善。

程曉婉不由得也笑起來，只是頗為靦腆。她最后沒有拒絕這位學長，只是乖巧地跟在他身旁，邁進了自己的大學生活。

……

1990年。9月。

又是一年開學季，晚飯后程曉婉漫步在操場上，望著燈火通明的宿舍樓，忽然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度過了兩年的時光。

陌生，這個詞與忘川再也聯系不起來了。

“曉婉！”

程曉婉站定了身，回眸的時候楊宇正從遠處跑來。已近黃昏的暗色里，他微敞著懷，黑色的發絲隨風擺動，洋溢在嘴角的笑容一如初次見面時的朝氣蓬勃。

“不好意思，你等久了吧，”他停在腳邊，說話時微微喘著氣，“班里有些事，耽擱了一會兒。”

程曉婉搖了搖頭，將拿在手里的飯缸遞給他，“我也是剛剛過來，你先吃飯吧。”

“謝謝你。”他笑著接了過去。

9月份的光景，秋意尚淺，銀杏樹葉仍舊泛著綠色，微風襲來的時候發出颯颯的聲響。他們坐在長椅上，還未完全沉下去的日光透過樹葉灑下來，斑駁了兩個人的身影。

楊宇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而程曉婉自始至終都望著他，帶著明媚的笑意。

“不好意思，吃得著急了。”他訕訕地笑了一下，手不自然地撓了撓頭。

“沒關系，”程曉婉一邊將飯盒收拾起來，一邊溫柔地回話，“這樣挺好，看起來很香的樣子。”

也不知是何時起，他的任何舉動在她眼里，都離不開“挺好”這兩個字。

“曉婉。”他忽然喚了她的名字。

“嗯？”

“我喜歡你。”

……

1995年。9月。

程曉婉和楊宇在一起的第三年，他已是報業冉冉升起的新星，而她卻默默無聞，做著最底層的工作。只是程曉婉毫不在乎，她的生命里，只要有楊宇的存在便足夠了。

“曉婉。”他牽起她的手，細細地摩挲。

“嗯？”這么多年過來，她最喜歡他這樣柔聲輕喚她的名字。

楊宇忽然停了腳步，他側身，凝視著她的眼眸，然后屈了膝，一點點地跪下去。

程曉婉意識到什么，她猛地捂住自己訝異得長大了的嘴。

他不知何時，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個紅色的小盒子，此刻緩緩打開，里面銀色鑲鉆的戒指在夜色里熠熠生輝。

“曉婉，”他言語溫柔，卻也抑制不住得帶了一絲顫抖，“曉婉，嫁給我，好么？”

淚水已經溢滿了程曉婉的眼眶，她激動得說不出話，卻瘋狂地點著頭。

……

2006年。9月。

程曉婉回憶完自己這三十五年的人生，慘淡地笑了笑。她終于不再哭泣，因為早已流干了眼淚。

最后她想到自己的女兒，想到她甜甜的笑容，想到她糯糯地喊著媽媽。

最后的最后，她將脖頸放在白色的綢緞上，踢翻了腳邊的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