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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火燒靈巖

西施如此黑色盲,怎么可能知道男人間的仇恨是怎么一回事?那是鴻溝,千年難度;那是地獄,深不可測。夫差和勾踐之間的仇恨是如此簡單能了結的嗎?不可能。這是一種不共戴天之仇,除非一方被另一方踹進地獄。就算百年后同在地獄,也無握手言和的可能,依然會掀起一場鬼和鬼之間的永無休止的血雨腥風之戰。

夫差傲然說道:“寡人情愿以吳王的身份挨勾踐的千刀萬剮,絕不愿用縹緲子的劍俠身份去行走江湖。寡人不再是縹緲子,寡人就是吳王夫差。寡人曾經是號令天下的諸侯霸主,怎么能做落魄江湖的縹緲子?寡人不愿做沒有尊嚴、不知羞恥的行尸走肉。請美人兒再不要逼迫寡人。”

西施見夫差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只顧著大王的尊嚴,根本不把自己女兒小鸕鶿的生死放在眼里,悲從中來,眼淚如斷線珠串,滔滔不絕。

西施說道:“大王豪氣沖天,不惜一死,但你和鄭旦的女兒小鸕鶿怎么辦?她是鄭旦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大王若對鄭旦還存一份夫妻之情,請看在她的份上留小鸕鶿一條生路!”

夫差苦笑著說道:“美人兒可以帶著小鸕鶿一起走。寡人衷心祝福你們能遠離災禍,一起好好活下去。但是請美人兒答應寡人一個條件,現在別走,等明天天亮后再下山不遲。”

西施以為夫差這是試探和謊話,夫差的自私和獨大她深有體會。可是看了夫差的眼睛,滿是哀憐和無奈,顯然,夫差說的是真心話。

西施喜出望外,說道:“謝謝大王。但是為什么讓我們明天走?今天晚上為什么不行?臣妾只想讓小鸕鶿早一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夫差哀然長嘆一聲,說道:“寡人只想看看勾踐是不是愿意放你們一條生路。靈山之固,唯有火攻。如果今天晚上他下令放火燒山,說明他沒把你西施放在眼里,已經下定決心要斬盡殺絕。你們兩人就算下山,落在他手里,一定活著比死了還難受,寡人不想讓自己的美人和女兒遭受屈辱。如果今天晚上他沒有下令燒山,說明他尚有一點憐憫之心,還存斡旋余地,你們明天下山或許可保無事。”

西施有一顆玲瓏之心,現在當然弄明白了夫差的意思,夫差自己早就抱定一死,他之所以上姑蘇臺來,竟然是為了自己和小鸕鶿,爭取母女倆在他死后能有個他可以放心的歸宿。

夫差的擔憂有道理嗎?難道越王勾踐眼里,自己是吳王夫差的人?不再是越國大夫范蠡的夫人?西施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是一個值得擔憂的問題嗎?自己是范蠡明媒正娶的夫人,越王勾踐親眼所見,自己來吳國完全是被迫的,乃是為了拯救越國,免遭戰火荼毒。才不惜離別丈夫、離別親人。自己什么地方錯了嗎?讓越王勾踐對自己生猜忌之心。

不會吧!

既然夫差現在說出他的心病,西施不敢大意,不能不靜下心來思考一番。這是為什么?西施盡管腦瓜子很好使,卻始終找不出答案,心里亂作一團。

見西施沉吟不語,夫差一時誤會了西施的心事,滿臉黯然。

夫差說道:“如果美人兒愿意孤注一擲下山,寡人決無滯留之意。寡人明白你的身在姑蘇臺上,心里念念不忘還是你的丈夫范蠡。寡人愿意成全你們。”

西施大驚,這是自己的心事,除了鄭旦,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個秘密。普天之下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身邊的女人心里裝著另一個男人?一旦夫差醋意發作,禍不可測,那可是王者之妒。西施想否認,可是她不會說假話,頓時滿面通紅,一時無語。

夫差不忍見西施的狼狽狀,淡淡一笑,說道:“寡人不是神仙,只是偶爾聽到了你的夢囈。美人兒不用擔心,寡人不想怪罪于你。能和你這樣的美人兒相伴這些年,此生可以無悔了。不能怪美人無情,只能怨蒼天拋棄了寡人。”

夫差說到這里時,已經潸然淚下了。夫差的真情不覺也觸動了西施的心弦,回想起白天在姑蘇城里看到的那一幕幕慘絕人寰的血腥場面,西施也是悲從中來,淚如泉涌。

西施說道:“要是臣妾事先知道要爬過無數尸骨堆成的高山、要淌過洪水般泛濫的鮮血才能找到回家的路,西施愿意終老姑蘇臺上。”

夫差嘆了一口氣,說道:“美人兒不用如此責備自己。其實你和這場戰爭沒有任何關系,是寡人和越王勾踐虧欠了你。你完全可以理直氣壯活下去,寡人愿意成全你,寡人唯一擔心的是不知道勾踐愿不愿意這樣做。”

西施點了點頭,說道:“謝大王成全,請大王讓臣妾帶上小鸕鶿現在就下山,臣妾愿意試一試。”

夫差聞聲突然變了臉,呼一下跳起來,喝到:“寡人已經說過,你可以走,因為你是越人,或許他能對你網開一面,但小鸕鶿是寡人的女兒,不能現在跟你走。勾踐禽獸之徒,狼心狗肺,一旦翻臉,不知道會如何折磨我的女兒。寡人寧愿我的女兒去死,也絕不容許有人玷污她。你若執意要走,請你一個人現在就走吧!”

夫差要把母女倆分開,把小鸕鶿留下來,一下把西施嚇傻了。

西施再次跪倒在地,連連叩頭道:“臣妾不能丟下小鸕鶿一個人茍且偷生。臣妾母女愿意同生共死。求大王成全。”

夫差終于也是心軟了,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聽寡人的,如果勾踐愿意給你們機會,明天一早放你們下山,你們的生死全握在勾踐手里。”

西施和小鸕鶿的命運確實如夫差所說,全掌握在勾踐手里。不過掌握在勾踐手里的何止是西施和小鸕鶿的命運,乃是整座靈巖山上所有吳人的命運。

就看越人晚上會不會放火燒山。

所有人都在提防著越軍燒山。

只有西施心里信念勝過擔心,她認為夫差的擔心是多余的。不是她多么信任越王勾踐,而是她完全信任丈夫范蠡。范蠡大夫就站在越王勾踐身邊,夫妻倆有生死誓約,現在的吳越之戰,對范蠡來說,不光是雪恥之戰,也是奪妻之戰,范蠡怎么可能睜眼看著自己的妻子被燒成灰燼呢?西施死上十回也不會相信范蠡會允許越王這么做。

西施樂觀過甚,哪里會想到此時的范蠡根本不在姑蘇城下,他肩負著重要的狙擊吳王援軍的使命,帶著另一路越軍遠在幾百里之外的秦余杭山一帶阻擊吳軍的增援,和吳國的勤王大軍正虎視眈眈對峙著。

吳王夫差走火入魔,在軍事上變得反應遲鈍、造成一敗涂地的局面,但在人事上卻是“料事如神”,他完全猜對了勾踐的心事。

其實從西施被吳王夫差養在姑蘇臺那天開始,勾踐的復仇計劃中西施已經再無生路。姑蘇臺上的西施像一面旗幟,為夫差賺足了面子,卻留給勾踐滿滿的屈辱,越王的屈辱。此等屈辱,夫差是主犯,西施難逃其咎,是從犯和幫兇。西施就是吳王的人,而且是吳王最寵信的人,就像勾踐至于夫人姒姜,夫妻情深似海。夫差羞辱姒姜,勾踐牢記在心,時刻想著如法炮制,他也要如此羞辱夫差最心愛的女人。既然西施正好對上了號,那就只能怪她倒霉,不能怪勾踐無義。

西施早就被勾踐判了極刑,只剩下如何更能羞辱夫差的問題,西施在勾踐心里已經死過一百回,夫差甚至盤算著如何當著夫差的面羞辱西施,這才是人世間最痛快的事。讓丈夫做妻子受辱的旁觀者,太刺激了,你夫差有多少痛苦,我勾踐就有多少快樂。

雖然連勾踐也自認這樣的手段過于殘忍,形同禽獸,但他心中泛濫的仇恨讓他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只有變成禽獸,才能讓心中郁積的仇恨痛快淋漓得以發泄。

這就是人的復仇之心,人變成了禽獸不如的怪物。

復仇可以讓人變態、墮落到如此深度,觸目驚心。

勾踐對西施的殺心之所以藏而不露、隱忍不發,完全是因為范蠡的存在。范蠡對西施一往情深,都十多年過去了對西施依然癡心不改,確實令人頭疼,對他的復仇計劃是個障礙。他派范蠡去攻打闔閭大城,自己負責中攻打姑蘇城,其中就有調虎離山的味道。把范蠡支開,免得到時礙手礙腳。

吳國尚未打敗前,他需要范蠡的鼎力相助,范蠡是爺,最怕他沖冠一怒為紅顏,如今大功已經告成,你范蠡就是孫子,不怕你能翻江倒海玩出什么名堂來。

勾踐最初的打算并不想讓夫差馬上去死,而是讓他受盡折磨慢慢死,可是夫差一點不“配合”,竟然放棄姑蘇城逃到姑蘇臺上負隅頑抗,以為越人不會對西施下毒手放火燒山,妄想拿西施做擋箭牌茍延殘息,實在太小看勾踐。

聽說夫差逃亡姑蘇臺,勾踐頓時怒不可抑。

本想慢慢折磨他的,現在只能退而求其次,來個痛快的。

西施是越人心目中的神,那種振臂一呼應者云集的場面勾踐曾經親眼目睹過,氣場可以媲美他這個越王。要放火燒山必須趕早,最怕夜長夢多,越人反對的人越來越多,要動手就被動了,有可能引發內訌。還得怕范蠡聞訊趕來,要是得知火燒姑蘇臺必定拼死相抗。

所以當天晚上半夜時分,勾踐就突然下令“君子軍”放火燒山。“君子軍”多半是被越國養大的混血兒,越王勾踐就是他們的養父,對越王是絕對忠誠,簡直是勾踐的戰爭機器。而且他們年紀很輕,二十歲不到,西施離開越國時他們才剛降生不久。對西施沒印象,更談不上感情。一旦勾踐發出火攻的命令,一點不猶豫,燃燒著松香油的飛箭急雨一般射來,一霎間,整個靈巖山不但所有樹木在燃燒,連巖石也會燃燒了。靈巖山成為一座火山,而姑蘇臺是支在火山上的一只平底鍋。

烈火映紅了整個夜空,靈巖山上一時間鬼哭狼嚎,響徹云霄。駐守在各個上山要隘中的吳兵措手不及,死傷遍地,活著的丟盔棄甲爭先恐后往山頂山跑。山下君子軍飛箭的射程夠不到姑蘇臺,姑蘇臺成了吳兵暫時的避難所。

西施站在姑蘇臺上望著滿山大火,臉上、身上熱浪襲來,炙不可擋,心里卻是徹骨之寒。

一切都被夫差說中了。

勾踐無義,范蠡無情。

西施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對自己是如此絕情。這把火正在毀滅的不是自己的肉體,而是自己的心,她這時才感覺到鄭旦臨死前的痛苦和憤怒,一個被親人、愛人拋棄了的人的內心痛苦和憤怒。

一個失去了所有愛的人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么意義。那就來吧,不就一死嗎?義無反顧地去死!

只是辜負了鄭旦臨死前的囑托,沒有把小鸕鶿培養成人。

可憐的小鸕鶿,她來人間才開了一個頭,馬上就要打發她回去,于心何忍?可是人世間既然如此無情無義,活著也是一種受罪,不如娘兒倆一同去九泉下找一塊安靜之處棲身,如果能找到鄭旦來個母女三人會,不知有多開心,做鬼也無怨。

西施因為絕望而變得鐵石心腸,抱定了和小鸕鶿一起去死的決心。可是當小鸕鶿滿臉驚恐跑到她身邊尋求保護、拉上她的小手的時候,西施感覺到了這只小手的溫暖、濕潤、柔軟和顫抖,她的心馬上又軟了,多么鮮活美好的小生命!她責備自己怎么能狠心讓小鸕鶿去死?不行,無論如何要找機會讓小鸕鶿活下去。可是大火就要燒到姑蘇臺,這個機會在哪里?西施急得要怒目蒼天。

似乎老天爺也害怕西施的憤怒,靈巖山上本來星光燦爛的夜空突然烏云密布,電閃雷鳴,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瓢潑大雨,一下子澆滅了滿山大火。

這場大雨太及時了,給西施尋找小鸕鶿活下去的機會爭取了時間,可是對勾踐和夫差來說,兩人都老大不愿意。

夫差本來想借著這把火殺身成仁,一了百了,麻煩全消。現在大雨澆滅了大火,麻煩不是又回來了?既然來了,只好應付。夫差下令所有活著的吳兵撤回到姑蘇臺四周布防,自己則手提越王劍站在姑蘇臺中央,又把彰顯霸主身份的“彤弓矢”掛在旗桿上,等著山下的越兵殺上山來。

勾踐也不愿意,本來可以借著這把大火不勞而獲,現在不得不再起戰端。大雨還沒有停歇,勾踐就命令“君子軍”帶頭發起進攻。

“君子軍”一路攻殺沒有遇到有效抵抗,直到接近姑蘇臺,才遇上勁敵。吳軍經過大浪淘沙,九成士兵戰死,還能活著守在夫差身邊的是夫差最精銳的王家衛隊,戰斗力不容小覷,更何妨眼下是吳國的最后一戰,都抱著死志在廝殺,又有居高臨下的地理優勢,勾踐的“君子軍”一時竟也找不到便宜。

雙方都是死傷慘重。

越軍比吳軍多幾十倍,現在的靈巖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越國的旗幟,可是姑蘇臺這地方太狹小了,大隊人馬展不開,越軍的人數優勢大打折扣,竟然占不到便宜。越王勾踐看著急了。

吳王夫差已經抱定一死,這是被迫做著不想要本錢的買賣,眼見江山易主,不惜虧本亂砸。

反而是越王勾踐虧不起,因為他看到了姑蘇臺上掛著的“彤弓矢”,突然開始患得患失。

吳王夫差已經是甕中之鱉,吳國的土地和人民將是自己的盤中餐,沒想到這甕中之鱉突然咬住了你的手指,它愿意用自己的命換你一根手指,而勾踐又舍不得自己的手指。

看到“彤弓矢”后的越王勾踐得隴望蜀,眼睛看得更遠了,他突然醍醐灌頂記起來了,他除了滅吳興越以外還該有一個夢想,那就是中原稱霸。本來他對霸主之位心存敬畏,有自知之明,敢想不敢碰。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他竟然稀里糊涂打敗了一個天下霸主,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霸主也不過如此,夫差能稱霸,為什么我勾踐不能稱霸天下呢?

馬斯洛的人本哲學!

人的欲望是不斷上升的,勾踐的野心開始膨脹,一下子跨過了幾道門檻,開始思考“自我實現”最大價值。他必須留著本錢到中原去稱霸,這六千“君子軍”是他的起家資本,珍貴非常。

本來要求很低,只是一個野蠻人想成為文明人,能被文明世界接受,沒想到一錘子下去,砸出寶貝來,他越王勾踐有可能成為文明世界的引領者。

突來的靈感,勾踐自己也感到云里霧里,因為適應期太短,反而手足無措。

但不管怎么說,這六千“君子軍”不能損耗在這里,來日方長呢!

還有,吳王手中霸主的信物——“彤弓矢”更是不能有絲毫損傷。

勾踐急忙在姑蘇臺下鳴金息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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