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之外，到處都驚慌的人群。

婁老爺的墜落的影響并不止局限于大宅之內，在馮不常邁出門檻的剎那，人的慘叫與慌亂頓時撲面而來，到處都是灰塵與血混和而成的腥臭味兒。

已經回到竹簡中途的馮不常抽了抽竹簡，他將感知完全潑灑出去，如蜘蛛網一般覆蓋了眼前所能看見的大半條街，努力從那些滿是傷痕的人們之中尋找著自己的目標。

“請姑娘與小哥帶著我的印信，即刻往城東去，那邊乃是城中武庫與衙役的營地，吳閣老若是要搬救兵，那邊就是最好最快的去處！如果咱們能趕在他之前唬住衙役，就能方便許多……”

“那你們呢。”

“我會帶著他們去控制住汾陽城防，盡快控制住縣城免得生出亂子來。而在這之后我還會盡快去河畔大營，控制大軍，另去派人去尋其余幾家勛貴，串聯共舉大事。不然就算是現在順利，待之后朝廷察覺，我等也難逃一死。”

而就在這時，馮不常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當即開口道：

“既然如此，為何不去聯系汾陰的那些流民？既然都反了那朝廷，不如聯合起來，你們殺去京城奪了鳥位，豈不快哉？”

然而此話一出，那曾老太竟然顯露出了些許古怪的模樣，她有些愕然地看著馮不常·甄樹生，許久沒有出聲。

沉默持續了良久，曾老太才慢悠悠地說道：

“小哥，那些個流民……恐怕和咱們說不上話。”

“為何？”

馮不常一愣，都是反賊，誰還瞧不起誰呢？

“說清楚些，我聽不懂你的啞謎！”

馮不常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種把他當文盲一般的語氣讓他實在是有些不爽。

“此前，我曾派人去汾陰查過。那些個流民可不全是吃不上飯的人，那里面甚至有一些勛貴參與其中，而那些勛貴，老婆子我正好認得一些，正好是今上寵信的青壯。小哥聰慧之人，想必很容易就能想通這是為何吧？”

馮不常聞言愕然，他沉默片刻后，略有些不自信地說道：

“汾陰的流民，是夏王挑起來的？”

但他馬上就啞然失笑，瞅著曾老太說道：

“老太太莫不是在誑我，一國之君為何要在自家城內作亂？難不成他閑著沒事，無聊到……”

然而他在看到曾老太那副沒有任何笑意的面龐時，頓時停下來調侃的話，腦海中猛然閃過一道靈光：

“汾陰城，在之前便反了？為了天書？”

曾老太微微點了點頭，接著淡然開口道：

“汾陰侯常遠唐叛夏自立后，便斬殺了朝廷的使者，收回天書保全道統，城中秩序也恢復了曾經的模樣……只是沒過幾天，那些氓民便鬧起事端來，汾陰城也就亂了。”

“鬧起來，既然一切如常，他們又為何要鬧？”

“呵，為了肚子里那點糧食唄。之前老婆子就說過，天書回來之后，汾陰成便恢復了曾經的體制，那自然一切都要以奉養天書及其有緣人為主。但那些氓民卻因此抱怨起來，還要恢復今上焚書之制。”

雖然這曾老太講了很多，但馮不常卻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夏王都鬧出這么大亂子了，還要改回去？”

“老婆子可不懂這些氓民的想法。我想也是，今上亂命致使夏國大亂，他們難道就不知道其中要害？只因為免除了三奉稅、養書稅、天緣稅之類，便對今上感激涕零，殊不知這是飲鴆止渴！”

眼看著曾老太義憤填膺的模樣，馮不常這才了然。那夏王焚書之后，便免除了一堆所謂供養天書的苛捐雜稅。

這么看來，那夏國君才是一個愛國愛民的明君，而這些以天書牟利的勛貴，卻顯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不過這一切和他都沒什么太大關系，且不論那夏國君的好壞，他就算再怎么圣明，也是對于那些個因為天書而被壓榨的老百姓而言。而之于自己……自己一個天書，能受得了他什么恩惠？

馮不常搖了搖頭，把一些多余的想法甩出腦外，他隨即點了點頭，握住阮雯的手，就讓婁老爺抓住自己的另一只手，只聽得嗖地一聲，兩人的身影瞬間就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被婁老爺甩上空中的馮不常視線一轉就鎖定了一個顯然陳舊，卻氣勢恢宏的建筑，他再度伸手一指，讓婁老爺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也不管地面隨之出現的慘叫與慌亂，馮不常意念一動，婁老爺的手臂鎖鏈就再度甩出，將馮不常朝那邊又甩了過去。

如此反復三次，沒過多久他就輕巧地落在了這建筑的屋檐上，看著身邊那巨大的武庫牌匾，馮不常點了點頭，接著他接著升霞緩緩落地，猛地踹開武庫的大門。

大門洞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巨大的廣場，看周圍擺放的靶場與木人，這里顯然是用來訓練的地方，但這里雜草叢生的模樣，讓馮不常立即意識到這里恐怕很久都沒人用過了。

邁步前行沒兩步，一股酒味兒就從面前的五層高樓之中撲面而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微微皺眉。阮雯借過寶劍，輕輕挑開大門的門栓，緩緩推開門，只見其中一片狼藉，四五個衙役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歪斜的桌子上滿是吃剩下的穢物和充滿怪味兒的酒水。

“這模樣，似乎也沒法搬救兵吧。”

馮不常一陣無言，早知道這里這般無用，自己還這么著急做什么，還不如去幫那曾老太去搶奪城防。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個輕緩的腳步聲從他的身后傳來，馮不常身上頓時起了一陣激靈，他猛地回頭，只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正鬼鬼祟祟地在側房的門板間朝自己看來。

感知橫掃之下，馮不常一愣，他快步走去，猛地推開門，略有些困惑地說道：

“你這……是怎么回事？”

只見林仲持被綁得像個麻花一般，像是被誰關押在了這里，塞著破布的嘴里嗚嗚喊著馮不常聽不懂的東西。

皺了皺眉，馮不常一把拽下他嘴里的抹布道：

“你說什么呢。你怎么在這里？”

“姑娘！兄臺！快跑！此地不宜久留，不宜久留啊！”

馮不常一怔，更要說話，卻聽身后猛然間就傳來的阮雯的驚呼，他感知橫掃而去，卻見一個戴著面紗的小腳女人將她高舉在半空，捏著阮雯脖頸的細長手掌不斷縮緊——

然而如果從甄樹生的肉眼看去，那邊卻明明什么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