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穩和孫有德正走田間小路，忙于農作的農人不在少數，不時有人朝這邊張望過來。
孫有德走了一路，始終不解張穩為何要背著竹簍，他也不好意思多問。
大約走了四五里路，田地稀少，雜草叢生，草窩里偶有掩蓋的白骨。
“十年恐怕不夠啊。”
張穩忽然感嘆了一句。
孫有德自然知道他在說什么，神色黯然道：“魔族人數不多，精兵強將不過數萬，卻能一路攻城略地，勢如破竹，擊破朝廷大軍二三十萬，不知道多少忠臣義士埋骨他鄉……”
“孫大師心中有家國，貧道自然是高興的，但大師有所不知，魔族攻下一地，絕不會分兵守城，而是指派當地武裝留守，魔族兇狠，難道梁人就和善了嗎？”
張穩說著話，從竹簍里拿出柴刀，一手撥開雜草叢，一手揮砍，三兩下就清出了一條道路，看的孫有德眼角直跳。
張道長輕描淡寫的延展靈力，絕非一般的琴心能比擬的，雜草叢長年累月的生長，何其堅韌，他只輕輕一揮便盡數砍斷，柴刀能有多鋒利？
“貧道的師兄高如明，孫大師見過的，當年他就在曲江抗擊魔族，同門師兄弟死傷無數，尸骨遺骸情急之下只能就地掩埋，十年時間物是人非，找起來著實不容易啊。”
沿著張穩開辟的這條小路，越走越讓孫有德心驚肉跳，此處密林深邃，連正午的太陽都照不進來，愈加顯得陰冷，風穿過林間時，宛如凄厲的嘶吼。
“道長，此處恐怕有東西成精了?！?
“貧道曉得?！?
張穩走在前面，深一腳淺一腳，悄無聲息的釋放靈力，蟲蛇一類的東西無法靠近，又繞過了一個小山丘，終于來到了一處掩埋地。
此處草木豐茂，無處落地，兩人只能站在高處望去。
忽的風聲緊急，一陣旋風似的，一個黃頭發黃眉毛，披著粗布衣衫的壯漢出現在他們面前，背著一根耙子，小腿沾著泥土，像是地里干活的農夫。
別看這廝五大三粗，見了人卻先作揖：“兩位高人有何見教？”
孫有德橫眉冷眼，劍指壯漢喝道：“你這妖孽倒先問起老爺們了！”
說著話，驅魔人拔出背后黑鐵鞭，壯漢認得厲害，趕忙下跪道：“老爺們恕罪，是小人怠慢了，但這里什么也沒有，就是想招待二位老爺也有心無力啊?！?
張穩沉默了。
孫有德見面先是一頓下馬威，省了他不少功夫，這就是帶著驅魔人的好處啊。
“我問你說，切勿顧左右而言他?！?
“老爺請講。”
張穩問道：“此處有個埋骨坑，你可知道？”
壯漢低頭道：“知道?！?
“有個黑狗成精的，你也知道？”
壯漢抬頭看了一眼站在石頭上的道士，旁邊的黑臉驅魔人冷聲呵斥道：“快說！”
“小人是知道的?！?
“它在哪里？”
“死了?！?
張穩停頓了好幾秒，搖頭道：“不可能，它成精后已經能化形，壽命超過百年，怎么十年不到就死了？你這廝不老實，孫大師打它二十鞭，自然就說實話了。”
壯漢慌忙磕頭道：“小人說的都是實話，別說打二十鞭，就是一鞭下來，小人也是個死的了，不好說謊，那黑狗至死也沒有化形，道長說能化形，恐怕認錯了?！?
“黑狗死的時候說了什么？”
“它說……”
壯漢看著張穩的臉，似乎正在猶豫什么。
孫有德大聲道：“快說！”
“它說，你先說?！?
“嗯？”
孫有德舉起鐵鞭就要打，卻被身旁的張穩攔住了。
張穩道：“孫大師先別急，貧道自有分寸?！?
道士輕飄飄的從石頭上飛到了壯漢的面前，柔聲道：“我欠它三根肉骨頭，一頓黃牛肉煮豆子，還有一個媳婦?！?
壯漢聽了渾身一顫，不可思議的盯著張穩的臉，隨后手腳并用的上前，一把抱住了道士的雙腿，涕泗橫流。
“真的是您啊，張大人，老黑它死的太慘了，臨咽氣還念著張大人能給它報仇，嗚嗚嗚，大人啊……”
折騰了好一陣，張穩才安撫好了壯漢，其實這是個牛精，七年前每逢十五都來此處修煉，吸收皓月精華，大約是兩年前忽然化形，干脆就在附近安了家，名字喚作牛大力，人都稱它牛大郎。
樸實無華的名字。
其次是黑狗和張穩的暗號，接頭地點就是在這里，然后是牛大力問的“你先說”，如果不知道真相，肯定就胡亂編造了，牛大力也會二話不說就跑。
“說說看吧，老黑它是怎么死的?！?
張穩拍了拍牛大力的寬厚的背，示意孫有德跟在后面，有驅魔人在，能少很多麻煩。
牛大力聲淚俱下的控訴道：“大人，梁人不公正啊，老黑讓人拿著文書去治所領錢，給了三年，越給越少不說，第四年開始就沒有了，而且大人留下的那些東西也被一一破壞。”
這些都是虛的，肯定不是老黑的真正死因，但牛大力受得委屈太多，張穩也就讓它一一道來。
“四年前，老黑它因為一件事情去了王家莊，第一次去還好，喝了酒回來的，但第二次去就一連幾天沒有回來，我在一處藏身處發現了它，受了很重的傷，拖了很久都沒有治好，最后它就死了，臨死前跟我說了很多和張大人有關的話，讓我等著，張大人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四年前牛大力還沒有化形，老黑能跟一頭牛講這么多，說明它身邊沒有能信任的了，至于王家莊……
“老黑說了是因為什么事情去王家莊嗎？”
“沒有。”
“行了，我都知道了，你還是和往常一樣生活，如有必要，我會找你的?！?
牛大力擦了一把眼淚，從地上爬起來，又沖著張穩和孫有德作揖，這才化作一陣旋風走了。
許久沒有說話的孫有德問道：“要查一查四年前發生的事情嗎？”
“不急，孫大師先幫我挖土吧，我要帶老朋友們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