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光逐漸暗淡,只留墻上的燭火微弱跳動,照亮著潮濕的牢房,夜晚間老鼠出沒的頻次最高,不時就有幾只從干草間躥來竄去,顏之從前最是不喜這種生物的,但是相處了幾日下來,竟也能淡定下來了。
果然克服恐懼最好的辦法還是直面恐懼。
紅纓槍在牢房內勉強能轉個槍花,若是真的想要練武,根本不可能,這和尚嘴上說著讓她無聊練練武,卻也不給她換個大點的牢房!
顏興被顏之咣咣當當?shù)穆曇舫持矝]有睡著,便起了身想要同她再聊兩句,但一抬眼的時候卻見顏之正站在牢房口的欄桿處擺弄著什么。
“婉婉,做什么呢,時候不早,也不歇息,女兒家可不能熬夜啊。”
顏之沒有回頭,拿著紅纓槍,一頭伸出了欄桿外,一頭留在了欄桿內,神情認真的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
“爹爹,您別管我,我精神著呢,您先睡。”后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頭道,“是不是我吵著您了,那我聲音小點。”
“不是,不是,整日睡著,我倒也不困,只是你這是在……做什么嗎?”
顏興走上了前,像是閑聊,又像是頗為有興趣似的看著她手中不停比劃。
顏之有些迷茫,也解釋不大清楚,就是腦子里突然有些想法,正打算實施,也不知道能發(fā)生什么,故而只說了句,“我在想這欄桿間距能不能開大點,這樣也許我就可以鉆出去了。”
她身形瘦,剛剛驗了一下,腦袋還差一個拳頭的距離便能出去了。
因為上鎖的地方在最側邊,即便此刻她手中有槍,卻也使不上力氣將其震碎,所以思索了良久,她只能靠著身形優(yōu)勢從眼前的鐵欄桿鉆出去,這是她如今唯一能想出來的辦法。
只是這手腕粗的鐵欄桿她一個女人就算力氣再大該如何撐出個距離。
掂了掂手中的紅纓槍,她突發(fā)奇想的想要借力使力,紅纓槍是上等玄鐵所鍛造,又同這欄桿差不多粗細,只要她腦中的想法有道理,那撐出給拳頭大的寬度應該不是問題。
她如今正是在找一個合適的發(fā)力點,若是能成功,那一切便都有希望。
只是她想法很好,但奈何她的力氣還是小了些,可能是幾日沒吃好的,畢竟都是些饅頭咸菜,再加上還受了幾日的思想折磨,她的手腕著實沒什么力氣。
顏興看著顏之手中的紅纓槍一會掉在地上,一會被撿起來,總算有些明白女兒要做什么了。
“婉婉,你把紅纓槍放為父夠得著的兩個欄桿之間,為父和你一起用力。”
顏之瞥了一眼顏父的手脖子粗細,有些擔心他的手腕是否能伸過來幫忙,畢竟,他們倆之間牢房的欄桿間距更窄,窄到只有她的手腕能自如穿過,顏父手掌大,手腕也粗,怕是勉強過來,小臂也伸不過來,那自然沒法使上力氣。
“爹爹,怕是您的手穿不過來,使不上勁。”
說完,顏父有些不信的嘗試了一下,果然,手脖子前進了不過半根手指的距離,小臂最粗的地方就被卡住了,也就談不上幫忙了。
但經過這么一提醒,很快的顏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迅速的撿起紅纓槍選擇了靠近顏父牢房的一個角處,先是穿過了她這邊的兩個欄桿,又將紅纓槍的尾部穿過了連接兩人牢房的共同欄桿處,同墻角形成了三角之勢,又將紅纓槍的最尾部交到了顏父手中,讓其正好懸在半空中。
一切準備好,她開始朝著后面退去,留出了距離紅纓槍最大的距離。
“婉婉,小心,別傷著自己。”顏父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處的長槍,但是卻什么都沒有多說。
“嗯,爹爹,您一定要握住了。”
顏之信心滿滿的點了點頭,她手上沒力氣,可是腳上的力氣卻還是大的。
凝眉盯著前方橫著的長槍,她猛地助跑了起來,然后在靠近槍的一公分處騰躍而起,幾乎以平角的姿勢對著槍猛地踹了過去。
這一刻她無比慶幸自己學了一身武功。
可,腳觸碰長槍不過一瞬,很快的兩道悶哼聲不約而同的響起,隨即紅纓槍咣當墜地,兩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一個滿臉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腳,一個冷汗涔涔的兩手交疊在胸前隱忍不出聲。
良久,咬著牙的壓抑聲響起,“婉婉,是不是很疼啊?”
剛剛顏之那一腳得力道從長槍傳入他的手腕,震的他虎口發(fā)麻,小臂發(fā)顫,疼到了他心尖上,可想而知肉體與冷兵器相碰撞的腳又能好到哪里去。
但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顏父連忙起身去查探顏之,卻見顏之早已滿頭是汗,這一瞬間他心口的痛更加難以平復,他就該在剛剛阻止的,這樣的力道下去,她一個女兒家的腳怎么受的住,若是再落得個殘廢,在這牢房里可怎么是好啊。
“婉婉,婉婉,咱們不出去了,不出去了,別受那個罪了……”顏父老淚縱橫的看著她。
“爹爹,我沒事……”但顏之正緊緊咬住了牙關努力不讓自己因為疼而暈過去,可是身上的汗,臉上的汗都在一瞬間朝著外冒,腳心處的疼仿佛連著心口,一下下的扎著她的神經,想到這反作用力道如此疼,她連忙問向她爹,“爹爹,您如何了?”
“爹沒事,你到底怎么樣了啊?”哭腔在牢房里無限放大,顯得格外可憐。
顏之搖了搖頭寬慰道,“爹爹,我真沒事,緩一會就好了。”
又緩了一會兒后她便能撐起了身走到欄桿處,但沒完全到跟前她的臉上神情便由痛苦轉為一喜。
“爹爹,你快看,欄桿變形了,變形了!!!”
兩人湊近一看,那先前拳頭大的欄桿此刻已經錯位張開了接近一個半拳大小。
顏之試著將頭形照著欄桿口驗了一下,想要伸出去還差一點。
但是已經驗證了可行性,顏之心中喜不自禁,哪怕此刻腳還是鉆心的疼,她已經開始準備再來一次了。
“婉婉,切莫不能再來了,不然你的腳……”察覺到她的想法,顏興連忙開口阻止。
但顏之怎么會輕言放棄。
又休息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她的腳終于沒那么疼了,沒有一點耽擱,她又將紅纓槍擺放成先前的樣子,將另一頭放在了顏父的手中。
顏興神情嚴肅,手中握著紅纓槍,滿是憂慮,“婉婉,再來一次若是你的腳有個萬一可怎么辦……”
他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手穩(wěn)住,他的手被剛剛那個力道沖擊的現(xiàn)在還沒有恢復,怕是再來一次就要廢了,那婉兒的腳又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這他想要放下手中的紅纓槍,他絕不能讓他的女兒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傷了腳啊,日后要是落下個殘疾,女兒家家的可怎么是好……
看著自家爹爹那憂慮的神情,顏之心中有些著急又無奈道,
“爹爹,您別擔心,我心里有數(shù)的,只要能出去,這點傷算什么,外面還有很多人在等著我們,再耽擱下去,怕是這天下都要生靈涂炭,屆時我就算好手好腳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
“爹爹,別可是了,此刻夜深人靜,守衛(wèi)定然少,我若是能順利逃出去,也會安全一些,若是明日怕是會更困難,爹爹事不宜遲,我們趕緊些吧。”
又啰嗦了幾句,顏父終是沒有拗過女兒,手中緊緊握著紅纓槍,重重嘆息。
又過了一會終于手中力道再次傳來,震的他連連往后退,然而還沒等他手恢復過來,卻聽見顏之已經起身查看。
等到顏父抬頭,顏之已經撐著身子在欄桿外了,臉上滿是逃脫后的驚喜。
“爹爹,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顏父激動的嘴角也直哆嗦,但還是不忘關心道,“婉婉,你腳怎么樣了?”
“雖然很疼,但您放心,不會落下病根的,等我出去找阿蓮開個方子,保準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顏父悄然將手背到了身后,眼淚更加止不住的,“那你快些走吧。”
顏之咬了咬嘴唇,點頭道,“嗯,爹爹,那您在這在等我來救您。”
“好,爹等你。”
這一次兩人沒有再來回拉扯多久,顏之等腳沒那么痛了,就拿起地上的紅纓槍,順著過道就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