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止住了想法，沒有聲張。
他跟在孔柔身后，走進了客廳。
客廳十分寬敞，連接兩間臥室。
房子大概有六七十個平方，對兩個人來說面積不算很大。但兩間臥室的門，都正對一扇可以自由開啟的窗戶，視野很開闊，給人以相當敞亮的感覺。
加上這棟屋子打掃得十分干凈，處處充滿溫馨的生活氣息。
方行一走進這里，便感覺很舒服。
孔柔拉一下左邊的燈繩，屋里立刻充滿淡黃色的光線。
方行瞧著她的動作，有些懷念。
槐花小區不是高檔小區，而是家家戶戶都住著人的生活民居。這里的設施并不高級，但身處其中，別有一番日常的感受。
“請坐，我去給你泡茶。”
“不用麻煩，我坐坐就好了。”
“沒關系的。”
孔柔這么說完，便拿著水壺走進廚房。不一會兒，廚房里傳來水燒開的咕嚕冒泡的聲音。
方行在墨綠色的沙發上坐下來，心情十分平靜。
面前是一個方形茶幾，茶幾上擺著一個小巧的竹籃，籃子里有幾個橘子，花生酥和巧克力糖。再往前是一臺電視機，以及一個裝有VCD機的電視柜。
柜子里有許多碟片。
方行不禁有些好奇，孔柔在家里會看什么電影。
走到電視柜前，伸手摸出一個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張限制級影碟，清清楚楚地印著四個大字：《艷情江湖》，封面是一個果身狀模樣痛苦的女郎。
方行不禁呆住了。
“你喜歡喝什么茶，紅茶還是綠茶……”
這時，孔柔忽然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拿著兩袋茶葉。
啪地一聲，她手里的茶葉掉在地上。方行循聲望去，發現她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臉默默地紅了。
方行的腳立刻在她家地板上，扣出了三室一廳。
“……抱歉。”
方行默默地，把碟片又塞了回去。
孔柔什么也沒說，只是默然不語地站了一會兒，然后拾起茶葉，小聲問：“你想喝什么茶，紅茶，還是綠茶？”
“紅茶就好。”
“嗯。”
孔柔折返廚房。
方行依稀看見她清秀白凈的耳朵上，泛起一抹紅色。
方行心跳比剛才快了幾分。
孔柔也許看過碟片，也許沒看過。但不論如何，她剛才意識到了什么。
一名十七歲的清秀少女，在他面前意識到了性。光是這一點，就令她的存在變得無比真實……她比剛才更有魅力了。
方行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一動不動。
孔柔很快回來了，端上一杯紅茶。
深紅色的，帶有麥芽香氣和甜味的紅茶。方行抿一口，感覺一股溫熱的甜香在嘴巴里化開。
孔柔坐在他身邊，雙手抱住一個淡藍色的大象抱枕。
靠近抱枕的側臉有一抹紅潤，但她的臉色已經平靜多了，不再害羞。
單馬尾靜靜垂著，電燈光將孔柔后頸上細細的絨毛染成金黃色。她耳朵的形狀很可愛。
方行喝一口茶，孔柔添點水。
方行喝一口茶，孔柔又添點水。
方行喝了三口，向她直搖頭，表示不要再加水了。孔柔才用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停在一個講述冒險故事的動畫片上。
她的瞳孔中映出多彩漸變的畫面。
“剛才的事情，真是抱歉了。”
方行喝茶，潤了潤嗓子，說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家里會看什么電影，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沒關系的。”
孔柔是十足的少女音。
只是比一般的女孩，聲音里還要多一份清脆，說：“那是姐姐買回來的東西，好像是和其他碟片混在一起拿回來的，我沒看過……”
“看看也沒關系。”
方行其實不覺得有什么。
大多數這種碟片，只是掛羊頭賣狗肉。只是以誘人的標題和封面，來吸引人購買。真正有大段大段限制級畫面的，實際上少之又少。
即使有，應該也是好好收撿起來的。
一般不可能混在正常的碟片里，被孔柔的姐姐一起拿回來。
“那，要看看嗎？”
孔柔臉上，顯出一抹遲疑。
“你想看的話，就看吧。”
“……下次看吧。”
孔柔調低電視音量，坐直了身體，說：“今天請你來，就是想和你見面。”
“只是見面？”方行問。
“想和你道歉，還有，也想看看你是什么樣子……”
“道歉就不用了。”
方行朝她展顏一笑：“我的樣子，應該沒有讓你失望吧？”
方行一邊笑，一邊摸著自己的臉說。
孔柔呆了一下，臉頰靠在大象抱枕上，慢慢地變紅，說：“嗯，沒失望……我覺得，你很帥氣。”
“謝謝，你也很漂亮。”
方行只當她是隨口一說。
不過在夸贊她時，方行擺正了臉色，說道：“我倒是沒想到，經常和我打游戲的人會這么漂亮……”
方行盯著她的眼睛瞧了一陣。
孔柔先是微微羞澀，但很快，她的表情就黯淡下去，指著自己的腿，說：“我沒什么漂亮的，我的腿……”
孔柔說著，輕輕搖頭。
孔柔把裙子撩到膝蓋上方，脫掉裹住腳踝的白襪。她的右腳踝到腳掌中段，明顯地扭曲變形，樣子十分丑陋。
“抱歉，這就是我沒辦法見你的原因。”
孔柔神情黯然，說：“本來我們加上好友，我就知道你在西川江市。一起玩游戲，你也很照顧我，我不該瞞著你。只是，我也不方便來找你，我的腳有問題……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
“怎么會！”
方行吃了一驚，忙把襪子給她穿上。
這處缺陷，對她來說恐怕是羞于見人的地方，但此刻卻毫無保留地展示給方行，足以證明她心中的懊悔。
方行捉住她的腳，將白襪提到腳踝上。
原本很容易害羞的她，現在被方行碰到身體，也沒任何反應，大概對她來說，腳不是一個值得害羞的部位。
她只是默默注視著方行握著她右腳的手。
等穿好襪子，她拉著方行的手腕，將他帶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放了一會兒熱水，然后給方行的雙手抹上洗手液。
她就這么認認真真地，搓洗著方行碰過她右腳的雙手。
但她的腳根本不臟，連腳趾窩都干干凈凈的。
她想要洗掉的，應該不是存在于現實中的污垢，而是那片污濁心靈的看不見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