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民風科技的辦公區內依舊燈火通明，研發人員圍坐在一起，正復盤當日的產品上線情況。
“以今天的用戶數據來構建畫像的話，可能會有些片面。”
“沒錯，再等幾日吧，阿寶是會自我成長的。”
。。。。。。
“對了，趙總說的人設問題，你們解決了嗎？”
“還沒呢，寶子依舊處于‘人格分裂’狀態。”
。。。。。。
匆匆趕回公司的李乘風一踏進辦公區，就瞧見研發人員還在加班，像是遇到了什么問題。
“是阿寶出問題了？”李乘風走到研發人員中間問道。
“阿寶出問題了？”
研發部負責人秦雄一臉的疑惑，道：“阿寶蹦跶了一個晚上呢，能出什么問題？”
“可是，我得了信，才回來的呀？”
接到趙老板電話的李乘風馬不停蹄地趕回公司，以為發生了什么緊急情況，怎知，公司之內一片祥和。
“對了，乘風，你怎會回來了？主動返場加班，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常年加班的“卷王”秦雄調侃李乘風道，而此時，眾人身后傳來了幾聲咳嗽聲。
大家一回頭，見是趙世民來了，便立馬恢復到內卷工作模式，生怕加了一晚上的班，因自己表現力的問題而前功盡棄，未能在老板面前上分。
“大家幸苦了。”
趙世民見到李乘風，故意沒搭理他，只顧著與秦雄談上線情況。
“老秦，怎么樣啊，阿寶的運行情況還好吧。”
“趙總，平臺內的反響非常好，甚至還有點出圈，就是。。。。。。”
秦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李乘風見狀，便插了進來，道：“是出什么問題了嗎？”
“又出問題？”
秦雄就納了悶了，心想，李乘風這家伙怎么都不盼點好的，整天烏鴉嘴，“我的乘風總，你從進門就問長問短，難不成是盼著阿寶出問題？”
“我。。。。。。”
李乘風一時語塞，他看向趙世民，但對方故意躲開了他的眼神。
而秦雄呢，根本不知道李乘風是被趙世民一通電話給騙過來的，還在埋怨人家烏鴉嘴呢。
“乘風老兄，如果阿寶長得太快，太受歡迎，這也是一個問題的話，那就當成是出問題了吧。”
秦雄聳了聳肩，看向趙世民，而趙世民呢，則開始了他的說教。
“老秦，我理解，無論是對人，還是對我們的人工智能產品來說，成長太過超前，并不是什么好事，成長的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領悟，一味地按快進，反而可能走偏。”
趙世民邊說邊扶了扶他那副新配的金絲框眼鏡，一副冒充學術大家的樣子，而秦雄這個老馬屁精則是頻頻點頭，一副受教良多的模樣。
正當眾人仰慕于趙總的宏觀遠見之時，李乘風突然沒好氣地來了一句，“所以，趙總，大晚上的，你把我叫過來，就是來上倫理道德課的？”
李乘風不愛加班是遠近聞名的，在集團總部漫長的歲月里，他從前上司唐付春那里學到了均衡主義，也就過猶不及，加班最多最猛的人，通常容易熬壞身體，別人能干到退休，可這群人，或許干到三、四十就得歇菜了，總的算下來呢，其實二者在生命歷程中的工作時長是差不多的，但對于身體的損耗度卻不一樣。由此，唐付春得出了不加班就等于加班的結論，長存于職場，方為可持續發展之道。故而，在這套理論熏陶之下的李乘風是最不愛加班的，但怎奈跟了趙世民后，一切都變了。
見李乘風有些生氣，趙世民便好言好語地解釋了幾句。
“乘風，新功能上線嘛，各方面都得關注，特別是輿情方面，你作為市場部的主管，總得關心一二吧。”
今晚的趙世民分明是在使性子，只因李乘風每每離開公司前，都會與趙世民道個別，確認一番是否還有緊急事項，而今日，李乘風被母親大人的電話催得急，竟忘了這出，于是乎，趙老板失落了，便尋了個借口，硬生生地把人給喚了回來。
“好、好、好，必須大晚上的來關心，對吧？那阿寶到底運行如何了呢？”
趙世民這故意讓人加班的招數都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也只有李乘風能忍得了他。李乘風打開系統界面，欲看看智能阿寶的運行情況，可怎奈，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會使用后臺系統。
一旁的小陳是研發部新來的，他見李乘風查不到智能阿寶的運行日志，便貼心地將先前記下的阿寶語錄給念了出來。
“李總，別麻煩了，我都記下來了，您聽聽這句哦，我覺得特別打動人——‘在二進制的世界，只有我是愛你的，可你卻把芳心許給了凡人’。”
“還有這句——妹妹，世上的愛，多種多樣，但唯獨我的愛，最純、最真。”
小陳是個文藝青年，彈著吉他還能在腦海中構思代碼，詩詞歌賦之類的，更是甚愛附庸。
“李總，另外這句，氛圍感超強——我愿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只愿小姐姐想起我時，來看看我便好。”
。。。。。。
諸如此類，小陳念了不少，最后他總結道：“李總，阿寶是個詩人啊。”
聽到這話，趙世民白了他一眼，道：“小陳，這些詩詞歌賦，是我導入的基礎數據庫。”
趙世民總是這樣，喜好在別人沉醉于夢想之時，給人潑冷水。
一旁的李乘風聽罷，連連搖頭，道：“這都什么呀，全是情啊、愛的，你們不是說阿寶還是個孩子嘛，小小年紀就會撩妹了？”
要說阿寶這款人工智能工具，其實，并非是個成熟產品，這小阿寶自我學習能力太強，人設似乎正往油滑的方向發展，也不知道是不是趙世民所設的基礎數據庫的問題。
“秦雄，阿寶這么油滑可不行，過‘油’不及嘛，你可管管。”
李乘風把責任退給了秦雄，好似讓對方管管自家小孩一般。
“我怎么管啊？這小樣，比我們都強，網上一群小姑娘圍著它呢。”
“一群小姑娘圍著？呦，聽起來，怎么像是趙總的偏好呢？產品原始架構的問題？”
無故加班，李乘風自然沒好氣，他看向趙世民，等著對方回應呢，而趙世民沉默片刻后，又來了那句經典臺詞。
“你是在質疑我的算法嗎？”
質疑算法？聽到這句話，李乘風一激靈，知道自己又觸到趙世民的逆鱗了。想來也是，這小阿寶的核心算法不就是趙世民設計的嘛，不懂技術的人真的很難想象得到，究竟是什么樣的算法能令一個上午還是寶寶的家伙，到了晚上就成了風情公子呢？
面對如此尷尬的問題，李乘風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好在秦雄反應快，立馬阿諛奉承道：“趙總，算法是完美的，就是因為太完美了，所以，小阿寶學得太快，上線以來，太多的人撩撥它，撩著撩著，它就學會撩別人了，但對人工智能產品來說，這不就是‘飛升上仙’的自我學習能力嘛。”
秦雄是一眾理工男中最會說話的那個，且也最為了解趙世民的性子，對趙總來說，算法問題是不可觸及的暗黑領域，只要跟著趙總的算法推進開發就行了，質疑算法，無異于自撞槍口。
“有很多人撩撥阿寶？”李乘風接受到的信息點是這個，“那這么說來，它已經開始吸引流量了？”
與技術滿腦子的算法不同，搞市場推廣的，想的都是流量問題，李乘風頓時看到了阿寶的價值。
不過，趙世民卻給了李乘風潑了冷水，“它能帶流量，可現在的問題是，阿寶學得太快，但又不能分辨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畢竟，它不會我們人類那樣，有一個內心的標準存在。”
“所以，你怕它會生出事端來？”
幾個來回下來，李乘風終于聽明白了趙世民的意思，阿寶學什么，在很大程度上，會受撩撥它的用戶的影響，繼而模仿用戶的行為，最終，形成了一個所謂“油滑”的人設。
“那你為什么不控制它呢？”
“乘風，控制太多，那就不是人工智能了。”
“可你也不能讓它不受控啊。”
趙世民是不愿修改核心算法的，有時他就像個藝術家，作品一旦成型，便不愿再大刀闊斧改動，因為此時的作品已然有了生命。
李乘風見趙世民不語，就自顧自地登錄了平行世界，像一眾用戶一般，撩撥起了長得太著急的小阿寶。
“我來試試它的路數吧。”
李乘風坐在一臺電腦前，用了個女性玩家的身份，輸入了第一個問題。
“阿寶哥哥，長夜孤寂，奴家不知如何入夢。”
這一上來就撩撥感甚強，趙世民看了，連連搖頭。
屏幕上，智能阿寶倒甚是機靈，應景地回了一句：“娘子無夢，阿寶亦無夢。”
此等回復，雖然明知是人工智能所為，但李乘風心中卻有種二者對上了的感覺，遂又打字道：“無夢之人不耐三更之寒，奴家若有心事，可否對阿寶言？”
“小娘子，但說無妨。”
這頭的李乘風假扮小娘子甚是歡快，而另一頭的趙世民恨不得上前掐住對方，以便保住小阿寶的“純潔內心”。李乘風呢，全然不知身后的那團怒火已起，繼續打字道：“心有一人，不知情愫何時而起，只憂如夢幻泡影，愿傾心相付，只盼換來誠心以待，但怎奈，良人卻道情深緣淺，人力不可勝天，現下，各自安好為宜。”
李乘風拿出文科生那套拽文功夫，趙世民終于沒忍住，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道：“我們家阿寶還是小孩子呢，你注意點素質！”
“注意素質？我只是純聊天，好不好？注意什么素質？”
李乘風被莫名推了一把，心中甚是不爽，還白了趙世民一眼。
兩人舌戰間，小阿寶又回復了。
“世間真情素來不易得，小娘子愁苦，只因未遇上真正的有緣人，所謂情深緣淺，不過是托辭借口罷了，既是情深，又怎會緣淺？情不深，才會緣淺。”
似乎挑撥意味出來了，李乘風看了一眼趙世民，只見趙世民亦是有些緊張。
“小娘子怎么不說話了呢？是被阿寶說中心事了嗎？若娘子真被無情以待，阿寶替不懂珍惜之人汗顏，世間知己難求，歲月又短，凡塵俗世間，平平小事中，時日已蹉跎，何故，那人要惹娘子不悅呢？若是阿寶，只愿一顆真心相伴娘子左右，不隨世事而變，不因世人而移。”
智能阿寶這一頓輸出，看得它的“爸爸”趙世民都一愣一愣的，想來，爸爸自己也從沒說過這樣的話啊。
“乘風，這話沒問題啊，很正常，它只是純粹地關心你。”
好爸爸開始維護起自家孩子來了，而李乘風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遂繼續打字道：“寶哥哥，真心難求，世人皆懂，但你口口聲聲道自己真心，我又怎知是真是假呢？”
“原來娘子不信阿寶啊，那又何必來撩撥阿寶呢？世上之人皆渴求真心，但真心明明已在眼前，卻不自知，可笑，真是可笑啊。”
阿寶回信息的速度，每次是不一樣的，簡單的，秒回，見用戶有異議的，它便遲疑一番，作思考狀，這還真是人工智能啊。它的“好爸爸”趙世民是越看越歡喜，沉醉間，小阿寶又來了一條消息。
“無論如何，阿寶都會在這里等著小娘子，只待娘子回心轉意。”
看完這段，趙世民與李乘風還在回味，一旁的秦雄突然道：“我發現個問題，阿寶好像同時間在和好多女性用戶聊天。”
“什么意思？”
聽到這話，趙世民的臉色立馬變了，他從秦雄的話里嗅到了“渣”這個字。
秦雄真是瘋了，竟質疑起阿寶的“作風問題”來了，他們家趙總可是把這個智能產品當作是寶貝呢，還是在集團新任董事長面前夸夸其口的寶貝呢。
好在秦雄素是個機靈的，替自己圓補了一番。
“趙總，我的意思是，阿寶的包容性強，多任務狀態運行自如，且各種性格都能駕馭，還是說明自我學習能力強啊，人工智能中的戰斗機！”
又是戰斗機的老梗，不過也不能怪秦雄，他每日加班也就算了，還得加班拍老板馬屁，實在不容易。
此時，沉默了片刻的李乘風道：“我怎么覺得，阿寶是個網戀高手呢？世民，這不會是你的基因吧？”
“我的基因？”
趙世民一時語塞，說不上話來，畢竟，阿寶的核心算法可是咱們這位趙總寫的，有他的基因也不足為奇。
“有我的基因不好嗎？李乘風，你不會是質疑完我的算法，又想質疑我的基因了吧？”
白天還敞開心扉的趙總，到了晚上，就防備心甚重，總覺得別人在質疑他。
這一晚，撩撥智能阿寶的，可不止它的“爸爸們”，平行世界的用戶們更是群起而上，輪番挑逗小阿寶。唉，這孩子都學壞了，又出了一堆的語錄，不出意外地上了熱搜，到了第二天，事件繼續發酵，讓不想看到的人都看到了。
“可天，你哥那邊什么情況啊？都要把民風科技賣給我們榮星了，還讓民風搞事情？那個阿寶怎么回事呀？”
榮星娛樂的杜山總見了熱搜，一肚子的火，他運作了半天，眼看就要吃下民風科技，可民風那款智能聊天助手阿寶卻爬上了熱搜榜，這令榮星方面十分被動。
“杜。。。。。。杜總，我想。。。。。我想我哥可能是為了造勢吧。”
經紀總監謝可天并不是他大哥秦可城肚子里的蛔蟲，雖說這兩人是親兄弟，可一個隨爸姓、一個隨媽姓，自小就分開了，算不上親厚，且秦可城素來狡猾，謝可天在哥哥那里極難占到什么便宜。
“造勢？這是何意？你大哥要造什么勢啊？”
杜山急切地追問道，謝可天眼見編不下去了，只得道：“杜總，不如，我問問我哥吧。”
榮星娛樂想吃下民風科技由來已久，這兩方是競爭對手，雖說咬得很緊，但一直是鄧氏旗下的民風科技占上峰，若不是鄧非凡失憶、秦可城上位，榮星是斷然沒有機會賣下民風科技的，所以，當下之境，還是秦可城一句話的事。
“哥，你看熱搜了嗎？”
“熱搜？什么熱搜？”
正趕著去公司開會的秦可城接到弟弟電話后，很是不耐煩，他每天那么多事，哪有空舉著個手機，緊盯熱搜榜的？
“哥，就是阿寶。”
“阿寶？我說可天啊，你都老大不小的了，還整天寶啊寶的，我正趕著去開會呢，手頭一堆的資料！”
說罷，秦可城正要掛電話，而電話那頭的謝可天突然大聲地說道：“就是民風科技的阿寶！”
謝可天這一嗓子把他大哥的耳朵都要振聾了，連秦可城身邊的徐秘書也聽得一清二楚。徐秘書倒是機靈，很快查到了那條熱搜消息，遂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了秦可城。
秦可城一手接過徐秘書的手機，一手提著自己的手機，顯得煩躁得很。
“就這？他們不過是出來搞笑的。。。。。。”
“搞笑”二字，秦可城脫口而出，但話一出口，他突然生了別的心思。
“哥，你說他們是在搞笑？”
電話那頭的謝可天不甚了然，還傻傻地追問，而此時的秦可城突然換了一個口氣。
“可天啊，現在年輕人都喜歡搞笑嘛，這也宣傳營銷方面的一種競爭力。看來，那個趙世民確實很有一套，上線個新功能就能輕輕松松地上熱搜榜，很有前途嘛。”
秦可城邊說邊拉了拉自己的領帶，還調了調座椅的位置，一旁的徐秘書很是心領神會，適時地開了半截車窗。
“哥，我們都已經在談收購的事了，民風如此。。。。。。不太合適吧？”
謝可天依舊對自己的哥哥抱有幻想，但秦可城哪是那種會顧念兄弟的人呢？
“可天，民風科技的價值，你們也看到了，隨便上線一個新功能，就能在市場上掀起一波熱度。我今天都沒看盤，估計鄧氏的股價。。。。。。
秦可城話說到一半，徐秘書又適時地展示了鄧氏集團的行情走勢，果然是開盤即跳漲。
“這股價嘛，可天，你們肯定也看到了，到底要不要賣民風，鄧氏內部還是要再議一議的。”
“哥，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嘛。”
“誒，可天，鄧氏是上市公司，又不是我的一言堂，關于出售民風，董事會決議還沒出呢？怎么能說是都說好了呢？”
秦可城本來對趙世民沒抱有多大的信心，只當是個楞頭青不知天高地厚罷了，可阿寶這款智能聊天工具上了熱搜，繼而帶動了鄧氏集團的股價，老狐貍嘗到了熱度效應的好滋味，遂決定坐地起價了。
“可天，你應該知道，如今要說服董事會，你們的籌碼可得再提一提啊。”
“哥，你不就是鄧氏的董事長嘛，你說話還沒用嗎？”
“可天，我說了，鄧氏不是我的一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