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瑾眼睛哭腫之前，萬凌把她帶了出去。

兩人走在寬闊的草場上，林間吹過來的風也沒有城市里那般燥熱。

萬凌把她帶到了湖邊的一顆樹底下。

他將帶過來的西裝鋪到地上，示意萬瑾坐下。

萬瑾沒有心疼他那件昂貴的西裝，毫不客氣地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萬凌蹲在她面前。

“跟媽都說了些什么？”

萬瑾瞪他一眼，悶悶地道：“說你的壞話。”

萬凌沒在意，輕輕一笑：“說出來好點沒，還生氣嗎？”

萬瑾才不想說她已經沒那么生氣了，便撇過頭去。

萬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西裝鋪在地上本身面積就不大，他還硬要坐在她旁邊，兩個人就只好擠在一起。

“上次問你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樣的，你還沒問我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樣的呢。”萬凌道。

萬瑾不想搭理他，萬凌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從小，我爸媽就不在我身邊，為了不讓我覺得孤單，他們買了很多書給我。也許是看得多了，我對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徹。”

“我總覺得自己跟同齡人不一樣，當其他男孩子還在玩游戲跟女生追趕打鬧的時候，我已經想好大學要讀什么專業了。”頓了頓，他補充道，“那時我才四年級。”

“初一我爸公司趨于穩定，我媽也就退了下來，早年打拼透支身體落下來不少陳年舊疾，她在家養病，閑下來了，就開始關心我的生活。”

“她發現我常常獨來獨往，身邊一個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加上我因為從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跟他們也不親，她就擔心我心理會出現問題，甚至出現情感障礙，這才起了念頭，想給我找個妹妹。”

“我媽因為生我沒辦法再生育，這件事我覺得我也有責任，所以一開始我雖然抵觸，但后面我也間接默許了。我想的是，也許有一個孩子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就不會過多地關注我了，這樣我才能更好地做我想做的事情。”

“直到我遇到了你。”

他看向萬瑾。萬瑾低下了頭。

她進萬家的時候萬家已經是她見到的那種相處模式了，她只知道萬凌跟他父母不親，還以為他是天生淡漠，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過往。

“我有什么不一樣的嗎？”萬瑾故作鎮定地問。

她以為萬凌會尋機找一些好聽的詞夸她，沒想到萬凌道：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們是同一類人。”

“你看著那群小孩的時候，跟我一樣，眼里有刻意隱藏的嫌棄。”

萬瑾錯愕地看著他，怎么也沒想到竟是這個。

她確實不喜歡那群孩子，她一個二十幾歲的靈魂蝸居在一個十幾歲孩子的身體里，再看那些比她還小的孩子，她無法欣賞，只覺得他們吵鬧。

“而且你比他們要現實。”

想到什么，萬凌彎起了唇，看向她的目光帶了點促狹。

“你當時看到我，主動過來找我搭話，是因為你看出來我家境不錯，你覺得是個機會。”

見萬瑾臉上閃過一絲被人看穿的尷尬，萬凌抓住她的胳膊。

“這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反而慶幸，你最后愿意為自己爭取。機會不是時時都有的，錯過了，就真的很難再有了。”

說這話時，他低頭看她的目光中帶了些繾綣，萬瑾努力忽略他話中的深意，撇過頭去。

“你想說什么？”她道。

“我想說，我很慶幸，你選擇了我。我也想說，你一樣也是個，非常優秀的姑娘。”

他用同樣的話來形容她，萬瑾忽然面上一熱。

萬凌很少夸人，但他哪里知道，她所謂的優秀也是被他帶起來的。

他清醒、自律，每當萬瑾想要松懈的時候她就看看他，她發覺，她也是想要活成他那個樣子的。

夕陽的余暉落在湖面上，大樹也被染上了橘色。幾縷陽光透在樹葉的縫隙照在萬瑾臉上，連發絲都好像發著光。

萬凌專注地看著，忽然朝她傾過身子，萬瑾嚇得閉上了眼。

一陣心慌的等待過后，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頭頂。

“走吧，去陪媽吃晚飯。”萬凌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溫柔又好聽。

兩人起身往來時的路走去，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無限長。

林曉韻在二樓的陽臺往外看，就見青綠的草場上兩道身影緩緩走來。

男子襯衫長褲，右手搭著一件西裝。女子走在他左側，一襲紗質的及踝長裙，梳著乖巧的公主頭，頭上一個白色蝴蝶結。

兩人與周圍的景色相融，像是一副中世紀的油畫，林曉韻看得有些眼熱。

萬瑾回來后明顯活躍很多，不僅給林曉韻夾菜，還會講一些身邊的趣事給她聽。日子好像回到了從前，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樣。

萬瑾以前總會見縫插針地踩萬凌一腳，不是言語上壓他一頭，就是身體上付出行動，但現在，只要萬凌一講話，她便會忽然安靜下來，倒也不是跟他鬧脾氣，只是說不上為什么。

萬凌本來就話少，見她這樣，便更是沉默了，不等兩人吃完飯，就找借口上了樓，萬瑾捧著碗，茫然得像做了錯事的小孩，林曉韻安慰她：“沒事，慢慢來。”

吃完晚飯，秦姨帶著萬瑾去了三樓。這處地方的房子不大，一層樓才一個房間，剩下的都是客廳。

秦姨一邊帶她上樓，一邊道：“當初買下這房子的時候，太太要翻修，特意交代人將三樓隔起來，做成兩個房間。以前小凌回來得少我還不理解，以為是要當客房呢，沒想到是為小瑾你留的。”

她顯然想到自己一開始先入為主以為萬瑾是萬凌的同學，想起那時候她對萬瑾說，要她把這當成自己家，只覺得臊得慌。

人家哪里需要把這當成自己家啊，這明明就是她的家啊。

為了找補，秦姨道：“也不知道你們倆誰大。看起來，小凌是你哥哥吧？真羨慕太太有這樣一對優秀的兒女，要是我，做夢都會笑醒。”

才說著話，就見樓梯口不知何時出現一人。

萬凌換了一身冰絲的長款睡衣，但看著她的目光罕見地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