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萬瑾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醒來的,房間里黑白灰的色調處處都顯示出,這不是一個女孩子該有的房間。
她坐起身,身上難受的感覺無疑在昭示著什么,她裹起床單來到浴室,幾分鐘后,一臉的悵然若失。
她面色平靜地洗完澡,又找到自己昨天穿的衣服穿上,然后,拿起洗手臺上未拆封的牙刷,平靜地刷起了牙。
她不知道昨天晚上這個男人是誰,是姜磊,抑或是……其他。
鑰匙開門的聲音傳了過來,萬凌走進玄關,萬瑾看著他,愣了半晌,連牙刷什么時候掉了都不知道。她忽然躬下身子,抑制不住地干嘔起來。
她嘔得很是厲害,血液倒灌,滿臉通紅,偏偏她昨天晚上又沒吃什么東西,喝的酒早就被吐了出來,因此她嘔了半天,只嘔出一些酸水。
萬凌走近她,她立馬發狂地吼道:“別碰我。”
吼完眼淚才掉了下來,她幾乎站不住,哭道:“為什么是你?”
萬凌靜默良久,才來了一句:“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沒有血緣關系也不行,我一直把你當親人,你這樣做難道不覺得惡心嗎?”
話還沒說完,她又禁不住干嘔起來,這是一種生理上的反胃,她抑制不住。
萬凌看她難受,倒是沒有多待,只留下一句:“我幫你請了一天的假,說你昨晚喝多發高燒了,你如果需要時間調整,還可以多休息幾天。”
萬瑾卻不領他的情,隨手拿起手邊的杯子,朝他扔了過去:“滾!”
杯子扔到門邊滾了幾圈,萬凌留下鑰匙,就這么離開了。
十幾分鐘之后,有人敲響了房門,萬瑾嘔得筋疲力盡,啞聲問道:“誰?”
門外的人回道:“是我,張姨。”
大門打開,果然是張姨站在門外,萬瑾沒忍住,抱著她嚎啕大哭起來。
“張姨,我……”
“沒事,沒事啊,小瑾,都會過去的。”張姨拍著她的背安撫。
萬瑾哭得眼睛都腫了,她不敢回想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只要一想到相關的信息,她就會抑制不住地干嘔。
這種癥狀持續了一個星期,萬瑾將自己關在房里,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聽,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
期間,姜磊來看過一次她,但一聽到姜磊的聲音,萬瑾的反應更加激烈,跑回房間尖叫著就要張姨趕他走,張姨沒有辦法,只好向姜磊道了歉,順便再幫萬瑾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萬瑾這次的情況比以往都要嚴重,她知道,就算再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也不一定能讓她恢復,但人總要有個盼望。
姜磊來了之后,萬瑾就吵著要回萬家別墅了。
回去的路上,她還特意交代了張姨,拿個布條將她眼睛蒙著,等她進房間了再解開。
張姨自然知道她這么做的目的,嘆息一聲,只好照做。
萬瑾就這么將自己關在了房里。
期間,有一個自稱心理醫生的人與萬瑾見了面,沒待多久,萬瑾就尖叫著將他趕了出去。
張姨在門外不住地抹眼淚,看向醫生:“小瑾他怎么樣?”
醫生搖搖頭滿是嘆息:“是創傷后應激障礙,也就是常講的‘PTSD’。”
張姨聽不懂,但她也不關心這個,只是問道:“能治愈嗎?”
醫生繼續搖頭:“不好說,這個病因人而異,因為它不是說你生了什么病對癥下藥就行,這個病的發病機制并不明確,運氣好的話,患者也可以自行痊愈。”
“那運氣不好的呢?”
“那就可能會跟隨患者終身了。”
一聽到說會跟隨患者終身,張姨更是淚如雨下,她一邊自言自語地道:“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早點去接小瑾就好了。”
一邊強忍著難受問醫生:“就沒有什么緩解的辦法了?”
醫生這才點頭,回道:“緩解的辦法倒是有,我可以給她開點抗焦慮還有治療失眠的藥,其他的,就要靠心理疏導了。不過今天做測試她已經對我心生防備,以后要是由我來做心理疏導的話怕是困難很大,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將我其他同事推薦給您。”
張姨連忙道謝:“謝謝,謝謝您,只要能把小瑾治好,您說什么我們都照辦。”
五月,高考前的一個月,天氣忽然轉熱,萬瑾一身大汗地從床上起來。
她做了一個夢,夢里渾渾噩噩的,分不清白天黑夜,她就像一個瘋子一樣,歇斯底里地大吼,對一切未知的東西排斥而抗拒。她整宿整宿地失眠,吃不下飯,整個人處于一種極度的焦慮和不安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張姨每天都會定時給她吃藥,靠著藥物她才能勉強有個好眠。
萬瑾前世的時候就有個毛病,她只要一閉上眼就會做夢,不管多短的睡眠,哪怕午休十五分鐘,她也能做一場無頭無尾的夢來。
靠著這些光怪陸離的夢,萬瑾漸漸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她真正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五月的一個早上。
第三十九章租房
這天天光大好,空氣里充滿雨后的清新,她站在房間的小陽臺上朝外遠眺,能看到云層里的一抹霞光。
張姨敲門進來給她送早餐,冷不防看到萬瑾站在小陽臺上,嚇得她連忙跑過去拉她進來,還關上了落地窗。
萬瑾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不禁笑道:“怎么,怕我跳下去?”
張姨一時分不清她是在開玩笑還是魔怔了,只能好言勸說著她先回房吃早餐。
萬瑾卻沒有如往常一樣直接去吃早餐,而是先去浴室刷了個牙。
洗手臺前的鏡子里映著她的模樣,眼窩深陷,大大的黑眼圈,凌亂不堪的頭發,佝僂著的身子……哪一樣,都沒有先前的風彩。
萬瑾又克制不住地干嘔起來,她知道,不能再想了。
平靜地洗漱完,她走出浴室,對緊張地等在一旁的張姨道:“替我找許卓然過來,我要見他。”
張姨連忙應聲,走的時候還在不停地抹眼淚,她也說不出什么來,總覺得小瑾好了,但是又怕她這是回光返照。
許卓然來的時候,萬瑾正坐在陽臺的躺椅上遙看天空,聽到他的聲音了,這才緩緩轉過頭來。
她換了一身家居服,臉色是說不出來的病態的蒼白。但看到許卓然,她還是勾起一抹笑,問道:“生米煮成熟飯了,你滿意了?”
許卓然面色訕訕,撓著后腦勺不知道該說什么。
“坐吧。”萬瑾請他坐下。
許卓然這才開口,想了又想,道:“你比我上次來的時候情況要好得多。”
萬瑾完全不記得他之前有來過,但聽他這么說,也不想問,只是道:“我感覺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原來天上是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的,所有的幸運都是要拿不幸來償還的,我享用了萬家五年的資源,現在,就當還清了吧,我想離開這里。”
說著,她坐起了身,看著書桌上的卷子眼中滿是灰敗。
“可是我做不到了。”
許卓然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走到書桌前拿起試卷一看,瞬間明白了什么。
萬瑾繼續道:“只有考出去,才是我唯一的出路,可是我現在,根本靜不下心來,連一篇最基本的閱讀理解我都看不完整,我需要你幫我。”
許卓然沒有多猶豫,問都不問就答應下來,萬瑾還有些意外,問道:“馬上就高考了,你就不怕影響到自己?”
許卓然摸著后腦勺憨厚一笑:“A大的自主招生考試我已經參加了,雖然結果還沒出來但我覺得自己發揮得不錯,等我高考再考過統招線,基本上十拿九穩了。”
看他說得這么有信心的樣子,萬瑾也放下心來,回道:“那就好。”
許卓然就這么在萬家別墅住了下來。
萬瑾不知道萬家怎么安排的,但當她表示這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都會在別墅里自學不會再回學校時,張姨雖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卻是高興,甚至還有些喜極而泣,自然滿口應好,還說其他的事都不用她操心,就連準考證照片,都是許卓然替她在別墅里照的。
有了許卓然的幫助,萬瑾慢慢進入了狀態,但不知是不是生了一個月的病損傷了神經,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思維遲緩了許多,尤其是做理綜試卷時,經常卡在一個點上寫不下去,再也考不出以前的成績了。
許卓然看她難受,安慰道:“沒事,高考只是你人生中的一小個分岔口,一時的成敗決定不了什么,你要把目光放長遠,反正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好好安排呢。”
似曾相識的話讓萬瑾從試卷中抬起頭來,她冷冷地盯著他,問道:“這話誰告訴你的?”
許卓然摸了摸后腦勺,有些奇怪:“書里看到的啊,古人不是常說‘活到老,學到老’,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
萬瑾便沒再說話。
高考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萬瑾搭車來到考場,她一路都表現得十分低調,甚至還戴上了她一度覺得很丑的眼鏡。
考試進行得很順利,再度回到考場,她仿佛又找回了曾經的那個自己。
考完最后一門,張姨在考場門口接她,萬瑾卻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后,回去的路上萬瑾忍不住道:“張姨,我想去趟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