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暖閣里,朱厚熜看完霍韜的奏疏后,一時有些頭疼,他將霍韜的奏疏遞給坐在一旁的姚雪矜道,“朕前幾日剛將農官的選拔差事交付給夏言,今日就有人上疏彈劾夏言,如果說這其中沒有別的意思,朕是萬萬不信的!”
霍韜陳說之事,朱厚熜之前還真不知道,想來是夏言特意掩飾他和陸深的師徒關系,從這方面來看,夏言確實有欺君之嫌。
但問題是,現在利害關系如此明顯,霍韜就迫不及待跳出來,給別人當開路先鋒,用意之深,連旁人都無法忽視,便是朱厚熜這里也看不過去。
姚雪矜穿著一件雪色紗裙,還是那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樣,她接過奏疏打開看了一眼,神情清冷道,“霍韜與張璁走得相當近,此舉必是得了張璁的授意!”
姚雪矜的活動范圍雖然只局限于一室之內,但對內外朝之事卻是耳熟能詳,蓋因朱厚熜命呂芳記錄每日發生之事,送給她閱覽。
姚雪矜自幼便冰雪聰明,再加上她的性格恬淡,因此決策時心無旁騖,最能直指問題要害!
朱厚熜遇到礙難之事,難以下決斷時,便常常會來聽聽她的意見。
一縷陽光透過紗窗,照射在案牘之上,此時的暖閣里,一片寧靜祥和,只有朱厚熜和姚雪矜兩個人。
朱厚熜握住姚雪矜的一只白絲小足,足弓纖細小巧,溫潤如玉,十分的稱手,朱厚熜因此不停地摩挲起來。
姚雪矜早已習慣了朱厚熜的褻玩,渾然裝作不在意,因為她知道,但凡她表現出一絲的動搖,這個和她同齡的少年都會興奮不止,到時候又要沒完沒了地折騰了。
見朱厚熜仍是一副深思的模樣,姚雪矜道,“前些時日,皇上把原本交付給桂萼的差事轉交給了夏言,此舉不啻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身為桂萼盟友的張璁自會忍不住跳出來,霍韜的奏疏就是前奏,如果皇上置之不理,恐怕彈劾夏言的奏疏就會源源不斷地送上來!”
言下之意就是要給張璁等人一個警告,免得他們會錯上意,到時候把事情鬧大了就不好收場了。
朱厚熜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他一時顯得有些猶豫,無奈道,“這個道理朕怎會不知?只是朕當下還要借張璁和桂萼兩人的手來推行朝政,如果現在就處理他們,恐怕會釋放出一個不好的信號,讓舊黨以為張璁等人已經失去帝心,到時候群起圍攻,恐怕就不好收場了!”
其實,朱厚熜有一點沒有明說,眼下桂萼在江南推行清丈田畝之事,可以說是得罪了不少江南士子和朝臣,彼輩對桂萼可以說是恨之入骨。
當然桂萼也不客氣,借一樁小事,狠狠殺了一番江南士子的銳氣,非但將領頭鬧事者的功名革去,連當地的知府、縣令等人都被奪職入獄,雙方可以說已經是撕破了臉皮,就差真刀真槍干起來了!
江南方面彈劾桂萼的奏疏之前便如同雪花一般,朱厚熜甚至都沒時間看,只要看到是彈劾桂萼的奏疏便一律駁回。
因此眼下朝廷里的合作默契非常重要,絕不能讓外人看出朝廷里有一絲的不合,否則必會掣肘桂萼在江南的清丈田畝之事。
朱厚熜前些時日還特意給桂萼去信,讓他安心任事,不要被外事所打擾!
可讓朱厚熜沒想到的是,張璁竟然率先跳了出來,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姚雪矜揚起手中霍韜的奏疏,問道,“那此事該如何應對呢?”
就如同她前面所說,如果置之不理,就等于給張璁等人釋放了一個不好的信號——皇上不理,是不是因為彈劾的人太少的緣故?那就多找一些人彈劾夏言!
而一旦張璁等人把這件事鬧大,朱厚熜要么處理夏言,結果損害自身的權威,要么只能狠狠修理張璁一頓,引來眾人的一致撻伐,結果動搖朝政的推廣。
而這兩種結果對朱厚熜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朱厚熜想了想,現如今只能殺雞給猴看,拿霍韜來祭旗,敲打張璁一番了,當然一碗水端平,陸深此人也不能放過,卻也要讓夏言收斂一些,免得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咸宜坊,霍韜的府邸。
一隊東廠番子簇擁著一名內官進到府里,聽到門房前來稟告的霍韜急忙出來迎接,同時命府里的下人準備好香案。
“莫非是我彈劾有功,皇上要賞賜我?”霍韜心中隱隱約約猜測道,他思揣自己為皇上厘清忠奸有功,怎么著都得往前移一移位置。
霍韜現在是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屬于正五品實職,加上又是吏部這種重要的衙門,本來是不擔心升官的,但人嘛,沒人會嫌棄自己升官太快!
待霍府的下人擺好香案,霍韜領著家人一起跪下,他的臉上既有一絲緊張,也有一抹欣喜之色。
內官尖著嗓子開始宣旨,“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霍韜,勇于任事,敢為人先,朕心甚慰。”
霍韜聽到這里,心中的緊張之感頓消,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升官,果然是升官,我的預感沒錯,就看是幾品官了!
這時,內官目含深意地看了霍韜一眼,語聲一轉,唱道,“現任命霍韜出任貴州左參議一職,即日出發,不得有誤!”
霍韜頓時恍若雷擊,呆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左參議是從四品官,相比于他目前的郎中一職,確實是屬于升官,但問題是明代的京官和地方官差別很大。
有些人甚至寧愿在京當七品官,也不愿到地方當三品官。
更遑論他外放到貴州這個窮鄉僻壤,竟然只升了半級,還規定即日出發,不得有誤!
這哪是升官?這分明是貶謫啊!
霍韜呆呆地望向宣旨的內官,內官笑呵呵道,“霍大人,皇上說了,貴州那個地方多毒蟲猛獸,你去了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二,免得丟了性命!”
與此同時,另一隊東廠番子闖進陸深的府邸,領頭的內官拿出圣旨,在陸深憂懼的目光中宣讀圣旨,卻是任命陸深為貴州右參議,即日出發,不得耽誤!
如果說剛才霍韜還升了半級,只能算是謫不能算是貶,那陸深就是真真實實的貶謫了,直接從正四品降為了從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