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栗饒是再有才華滿腹，也經不住秦晨這脫口而出的神級散曲小令。

他心里疑惑的是，為何秦晨兩首都為是曲令，為何不是詩詞。殊不知，秦晨其實是有意為之，為了應情應景，只得將“后人”的元曲兩首，占為己用。

不得不說，此舉收到了奇效！

何栗見秦晨所做散曲小令乃為上乘之作，便多了結交之意。

“單論秦……秦老弟這隨口拈來之神曲，想必也是讀書人，不知道參加科考了沒？”

秦晨招了招手：“實不相瞞，我無心入仕，父母西去，正值三年守孝期間。只是平日里喜愛做些陳詞濫曲，以慰心塵。”

何栗感嘆道：“國失棟梁呀！”

“我乃鄉野小民，何須遑論棟梁呀！只是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字而已。剛才聽聞何兄去京趕考，但愿明年高中之后，為官之后，能為貧苦百姓，做點實事！”

何栗雙眸閃過一道亮光，隨即吩咐店老板繼續添茶。

“秦老弟這是何出此言？”

“現如今這世道，富者有彌望之田，貧者無立錐之地。文恬武戲，皆追求享樂，家中無數倡優婢妾，文人士子整日攜妓閑游，聚酒高會，品茗論道！”

何栗點了點頭：“是啊！檀淵之盟血恥未洗，燕云十六州還待收復，玩樂享趣之風卻屢屢興盛。”

“如此下去，我大宋朝危矣，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自古能有幾人，就算我大宋朝有，可又能挽幾次？扶幾次？”

何栗要不是礙于店鋪老板在，真想說一句：“所見略同！”

秦晨又苦笑著說了一句讓何栗費解的話：“其實理想主義者和玩世不恭的人，都覺得對方很很可憐，但他們都很幸運！”

“幸運，為何幸運？”

“都為了活著而活著！”

“秦老弟若是不著急歸家，你我二人也可趁著傍晚秋風，閑聊一會！”

……

漆河潺潺之水，靜靜流淌，兩人立于漆河沿岸。不知是夜風襲來的緣故，還是秦晨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里，此刻何栗覺得心清神朗。

“唉，秦老弟是寧可粗布以御寒，雜糧以充饑，也要恪守氣節，毋為權勢為奴折腰！但話說回來了，讀書人自當以天下為己任，以道義為己任，當立澄清天下之志，建不世之功！”

而秦晨心中卻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間接告訴對方明年春闈和殿試的題目。

因為政和五年省試和殿試的題目他都在史書上看到過。

想到對方正值不阿，最終絕世而亡。

大丈夫生于人世間，當建不世之功，既然這建功立業自己不想做，那就成全別人！

既來到這亂世末年，那為何不亂個徹底！

政和年間，各地已經流民四起，賦稅重地，落草為寇的鄉民不勝枚舉！

距離蠻族洗劫，北宋亡國還有12年，他怕什么呀！

都快亡國了，自己也是穿越者，還管的上誰是狀元不狀元！

這題還非泄不可了！

秦晨淡淡一笑，隨即又東拉西扯幾句，經過短暫的亂石鋪街后，終于進入正題。

“我與何兄一見如故，兄弟我雖未參加過科考，但明年春闈，我覺得和往屆不一樣，前有王公熙豐變法，改革貢舉，罷明經諸科，后紹圣新政又罷試律義而加試詩賦。斗膽猜測，明年春闈何兄可側重經義兼詩賦。”

“愿聞高見！”

他也并未云里霧里，也未開篇入題，只是帶有隱晦性的暗示，生怕引起何栗的懷疑。

“國家以科目網羅天下之英雋，義以觀其通經，賦以觀其博古，論以觀其識，策以觀其才。實不相瞞，兄弟我前幾日遭遇了一場誣陷……最后自然是疑罪從無！”

秦晨將自己如何被陷害要去當廂軍的事情，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只是中間省去了秦學文的劣跡，和自己背誦《尚書》的片段，純粹只是為了引據而談。

何栗若有所思，隨即點頭道：“《尚書·大禹謨》言：刑疑付輕，賞疑從眾，忠厚之至。如此看來，秦兄是想告訴我，小及鄉村族長，大至天子國法也要寬厚仁政！”

秦晨頗為震驚，只是稍微引導，對方便已上道！那就不用煞費苦心，旁敲側擊的讓自己為難！

何栗聽聞秦晨談論，越來越震驚，也對整個耀州才子質量也高看幾分！

因為路邊隨遇一人，便能有如此高論闊談，見解獨到！

在他心中，耀州乃毗鄰長安，當為藏龍臥虎之地！

這時，只見許家下人和何栗的書童阿琪趕著馬車來到二人面前。

“少爺，許家公子備好了晚宴，請您回去赴宴！”

何栗本就不喜應酬，眼看天色漸晚。

“都怪我多言，這耽誤了秦老弟回家，這正好有馬車，我送你回家！”

不等秦晨拒絕，又對著許家下人道：“你這馬車借我一用，回去告訴你家主人，我借馬車送好友歸家，另外與我兄弟二人捎句話，赴宴結束，他們回客棧便可，無需等我。”

秦晨也懶得走，畢竟路程還確實有點遠！

何栗知曉秦晨為制瓷小工后，便問及制瓷工藝步驟。

秦晨也滿足了對方的好奇心，對于問題，來者不拒，耐心的解答。

路上正好路過酒肆肉鋪，便買了些酒肉飯菜當做晚餐！

待到了秦晨家中，何栗原本已經做好了秦晨家里窮的準備，但未想到竟如此的窮！

走進屋子，竟無處落坐，因為能賣的東西早在去年被賣掉了！

何栗也倍感尷尬，感覺自己竟唐突提出相送，失了禮！

他認為秦晨倍感窘迫，實則對方才不在乎！

他遂提議：“要不你我二人，坐在院中，正好明月為燭，清風為伴。”

“好！”

兩人席地而坐，將酒肉置于碟中，便對飲起來。

古人有尊卑之分，但身為后世之人的秦晨，看到書童阿琪站在旁邊，總感覺被人伺候有點別扭。

“阿琪，坐下一起吃！”

阿琪以為自己聽錯了！

秦晨繼續道：“阿琪，坐下一起吃啊！”

他不可思議般睜大了眼睛，急忙說道。

“阿琪乃為家奴，有幸被少爺選中做了書童，乃十輩子修來的福分，怎敢一同用餐。”

“你也沒吃晚，一起吃吧！”

“我……我……”

還不待阿琪加上說話，秦晨起身將阿琪拽著坐下，掰了一個雞腿塞給阿琪！

阿琪拿著雞腿，手不自覺顫抖起來，看向自己少爺，不知該怎么辦？

“今日坐在一起，大家都是兄弟！放心吃，放心喝，我家窮，強盜來了都得哭著出去。”

說完順便塞給阿琪一壺酒。

阿琪更誠惶誠恐了，急忙就要起身賠罪。

“你看你，這是在我家，我是主人，你和你家少爺都是客人，客隨主便嘛！”

阿琪急的都要哭出來了！

何栗開口了：“阿琪，那便客隨主便吧！”

阿琪眼淚終究還是忍不住的流了出來，他自幼被人賣到何家當下人，乃為何家家奴，犯了錯被主人失手打死，都是罪有應得！

他甚至都不知道尊重是什么意思，但這一刻他被人重視了，所以才導致他淚如泉涌！

以前跟少爺出去的時候，向來沒有人正眼看過自己，秦公子是第一個，還和自己稱兄道弟！

雖然少爺發話了，但阿琪還只是明事理的輕輕吃了一小口！

何栗身為古代人，接受封建倫理教育的他自然難以理解秦晨的所作所為。

但絲毫不影響這句話猶如平湖驚雷在他心中炸響！

他能夠看出，秦晨看待阿琪的眼神和看自己一樣的！